何老師思索著斷續(xù)道:“很多方面吧,我也說不清??赡芗彝サ膯栴}占大半。她家里情況很復雜。父母離異,她有時歸父親帶,有時歸母親。父親那邊基本就不管,任由她自生自滅,母親多少還過問一點。”
“她父親做什么?”
“商人,地方上蠻有名氣的小老板,再婚又生了個男孩。她說過,跟新家庭處不來,關系不好?!?/p>
大鐘微訝,“你怎么問出來的?她不像是愿意開口的小孩?!?/p>
“倒也不是我問。課堂上練習造句,她自己想出這樣一句話。同組有個小男孩取笑,給她氣哭了。這事我一直記得?!?/p>
何老師話語一頓,嘆了口氣,“好像就是這件事以后,她不常來上課了。有時下午的課會悄悄來,坐在教室后面,同學不敢理她,她就一個人趴桌上哭,哭完又悄悄走??雌饋砗孟駴]別的地方好去了?!?/p>
至此沉默。兩人途經操場,深綠色的鐵絲網后傳來泡沫般滾動的人語聲。
排球場上的女生正在打比賽。何老師看了一會,等快走過操場,繼續(xù)道:“小姑娘也不容易。她本來英語底子不差,到考試就故意亂寫題。搞不太懂。說到底,考上重點高中的學生能差到哪去?”
“那更應該拉她一把?!?/p>
何老師沒有回應,板著臉,顯然是不太同意,于是轉移話題問:“工作適應得怎么樣?還習慣嗎?”
“還好。”大鐘道,“某些瞬間會想起自己高中的時候,覺得年輕真好。”
“年輕都是小孩們的。遠看可可愛愛,管理起來就煩人。一個個悶聲不響,心底卻各有主見。這個年紀的孩子最難對付,我是不理解她們怎么想的。不當班主任還好,當了可有的操心?!?/p>
“說不理解什么,也沒那么夸張吧。我們也都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p>
“現(xiàn)在剛開學,各種各樣的問題都沒發(fā)端,以后你就知道了?!焙卫蠋熡中ζ饋?,伸了個懶腰,“要是人生重來,我當初寧可去初中,初中就沒這么多事?!?/p>
大鐘卻道:“我更愿意對付大一些的孩子。她們有自己的想法,就不必灌輸。也希望她們別把我的話太當真,多自己想想?!?/p>
“那怎么行?身為教師卻希望學生不把你當回事?”何老師無比疑惑,但如今的她早就難以對不同的念頭產生興趣,更愿意相信,缺乏懸念的教師生涯遲早會讓大鐘變成一樣。
她淡淡道,“罷了,這話我該半年后再問你,是不是還這樣想?!?/p>
中飯后大鐘順路去教室看了一圈,小鐘照舊沒來。他回到辦公室,從抽屜里翻出她的社???。昨天忘記還給她了。
卡上的一寸照很呆,雙目無神,又不笑,像拍照時被攝影師反反復復地要求調整姿勢,最后失了耐性,卻被咔嚓抓拍下來。還是說,拍照那天剛好心情很差?和他的印象恰好相反,她就算生病也病得很有精神,才不是這般喪氣的模樣。
大鐘沒聽何老師的勸,終究是撥了這通電話,“請問是鐘杳的母親嗎?”
……
敬亭聽說小鐘最近沒去學校,既意外又不意外。不意外是因小鐘早有前科,厭學也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女兒的心眼媽能不知道?不要太好猜了。意外是這兩天小鐘都還作息規(guī)律,按時出門和回家。那她出去去哪了?穿著校服,也不好干別的。
孩子處于不知在干什么的狀態(tài),母親很難不感到緊張,她當即重新安排接下來的事情,空出半天時間奔回家。
這會小鐘正好在家,守著電陶爐燉什么湯,燉得香氣四溢,門外都能聞著味。
見敬亭突擊回家,她還絲毫沒發(fā)現(xiàn)問題的嚴重性,還笑嘻嘻問:“你怎么回來了,吃中飯沒?快來一起吃,我煮太多了,一個人吃不完?!?/p>
“這是什么?”敬亭問。
“清燉牛肋條,放了點枸杞、白蘿卜,我第一次做。”
說著,小鐘又嘗了嘗湯的滋味,關了火,給敬亭盛出一小碗,撒上蔥花、香菜,請她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