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溫覺醒周期的最后一天清晨,l側(cè)躺在床上,在睡意朦朧中被有一下沒一下的舔弄吵醒,舌頭的倒刺輕輕地撓刮她的皮膚,她能感受到動物天然的、由衷的親近與喜愛。她心情雀躍地下意識伸手撫摸四處鬧騰的小蛇——
不是整齊劃一的鱗片,取而代之的是毛絨絨的手感,輕柔的,溫熱的,還帶著點剛出生幼獸的奶香氣。
她錯愕地睜開眼,一頭鎏金色毛發(fā)的幼獅在舔舐她的臉,額頭的梅花斑紋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圓滾滾的眼珠子充滿懵懂的探究欲,好似在研究眼前這個美味的東西是什么,可不可以吃。
下一秒,它的舌頭滾到l的下唇,從上往下舔至鼻尖,又卷起舌尖念念不舍地吞回口中,貓科動物舌頭獨有的密密麻麻倒刺惹得她一陣酥酥入骨的癢意。
l身體僵硬,不該是這樣的。
她一把推醒睡在旁邊的萊溫,掌風凌厲而去,她掐住萊溫的脖子,眼神是酩酊的狂亂,身軀在不可置信的沖擊下顫抖,她竟然帶著一絲哭腔,聲嘶力竭地怒吼道:“你做了什么??!”
萊溫早已醒來多時,他靜靜地望著崩潰邊緣的母親,冷淡地開口:“很失望?”
他瞥了一眼床上撒開四肢敞著肚皮肆意撒歡的幼獅,本來喜悅的心情被壓著一塊沉重的鉛,他被剝奪了一項權(quán)力,對與他生命依偎的精神體產(chǎn)生自然舔犢之情的權(quán)力。
他以l從未聽過的惡劣語氣說道:“不是蟒蛇您很失望?”
l瞪大眼睛,顫聲反問:“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您和萊斯特的過去?知道我是一個“種豬”造出來的生命?還是知道您一直在期待著什么?”
終于說出來了。萊溫渾身上下淋漓的暢快,一股邪惡的熱流沖蕩在他的四肢骸骨,他的身體里隨血液流竄破壞的因子,叫囂著要扭曲一切和平的假象。他以審判的目光看待面前的女人。但是,他詫異地發(fā)現(xiàn),女人的眼神流露出悲傷的脆弱,細小的冰針刺入他的心臟。
他大駭起來。長久以來l在他心中的形象是堅硬的,強韌的,又是淡薄的,像一個游蕩在他身邊飄忽不定的鬼魂。他痛苦起來,仿佛頭被捆進塑料袋,為自己居然令她如此痛苦,又痛苦于她的痛苦并不因他而起。
“萊溫——”他聽到女人的聲音,“我一直在阻攔你成為哨兵,所以在你覺醒熱之前,我從未希望你成為那個人?!?/p>
她嗓音低?。骸翱晌页姓J,我這一周都在期待你精神體出現(xiàn)的時刻?!?/p>
她想看看,萊斯特是不是真的會回來。
她聽見萊溫急促、顫抖的喘息聲,仿佛靈魂都在從眼前的真相中退縮,等了很久,萊溫再度開口:“什么叫……阻攔我成為哨兵?”
“你吃的營養(yǎng)液是特制的,含有30的抑制劑與15的神經(jīng)鈍化劑。從今往后,你不需要再吃了?!?/p>
萊溫生出一種惡心想吐的感覺,眩暈感席卷而來。
“可你一直知道,成為哨兵是我的夢想?!?/p>
“哨兵,呵”,l在唇舌之間細細品味這個字眼,被注入足劑量的強心劑,重新拾起她作為大人的傲慢,她面帶嫌惡地說:“相信我,你不會想要成為精神與情感的奴隸的。”
她下了個定論,“成為哨兵是哨兵毀滅的開端,白塔是將靈魂引向邪路的冥燈?!?/p>
她憐憫地看著眼前的孩子,好似在施舍天大的恩惠。
臥室里唯一的聲音是兩人面對面糾纏的呼吸,萊溫盯住女人,用眼一筆一畫描摹她的輪廓與皮膚的每一道細紋。他知道他一無所知,但他在凝視光的核心——母親的過去。
在朦朧的光源中,給出他的決斷:“我要成為哨兵?!?/p>
在荒涼的房間,空氣循環(huán)系統(tǒng)沉默地運轉(zhuǎn),萊溫感受到氛圍中潛伏著靜靜的殺機,有那么一瞬間,他感知到,眼前的女人產(chǎn)生了遏制不住的殘酷殺意,像掀開真相的一頁紙,翻頁過后帶來藏在背面的伏擊。
女人堅硬如鐵,水結(jié)成石。她一字一頓地說:“如果你執(zhí)意要成為哨兵,那就給我滾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