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黯淡下去,人們的面前也籠上一層冷漠的、陰沉的薄霧。
她聽到終于有人叫嚷著沖上前,吆喝著,喧鬧著。
世界,又重新陷入靜謐的黑暗中。
……
陳冬睜開眼,瞧見的仍是那間那熟悉的、骯臟破敗的牛棚。
全身皮肉火辣辣地泛起鈍痛,像滾燙的鐵水灌進了體內(nèi),在骨縫中洶涌澎湃著。
她蜷縮在牛糞混雜的干草堆上,視線怔怔落在腕子前。
手腳被麻繩死死纏著,粗糙的繩面嵌進皮肉,勒出一圈圈猙獰的紅痕。右手小指腫得比拇指還粗,皮下泛著濃郁沉悶的烏紫,如顆快要腐爛的果實。
她下意識彎曲了指節(jié),霎時間,劇痛像針尖猛地刺入腦髓,渾身因劇痛顫抖,額角滲出層細密的汗珠,低低呻吟著。
驚惶的恐懼,自那根小指蔓延而起,一寸寸攫住陳冬的心臟。
這些日子,任憑李槐花如何打她、罵她、羞辱她,她都不曾掉過眼淚。
而現(xiàn)在,她大睜著瞳仁,望著破敗的棚頂,眼尾淌下行淚來。
興許是不甘心,興許是認了命。
只是這天后,那根小指永遠微屈著,無法伸直。陳冬也再沒提過上學二字。
她在牛棚里躺了幾日,被另一位親戚帶回了家。
她拖著那條破破爛爛的編織袋,走向村口,聽到了村婦們在身后大聲議論著她的惡名。
帶走她的女人黑著臉,一言不發(fā)。
沒幾日,她便被轉(zhuǎn)手,去往新的家庭。
她在不同的屋檐下低頭,在不同的飯桌前露出討好的微笑,那與生俱來的傲骨與棱角,也在日復一日的錘煉中,打磨得光滑平整。
她住在位說不清親緣關(guān)系的親戚家。屋里常年飄著股霉味兒,男人醉醺醺地倒在床上抽煙,女人罵罵咧咧的聲音,隔著兩條街也叫人聽得分明。
陳冬整日坐在門檻上,懷里抱著個牙牙學語的娃娃,一大一小兩雙眼珠,直勾勾地往街邊望。
有天,一個女人停在門前。
穿著件黑白波點的連衣裙,小腹微微隆起,提著半袋蘋果,笑瞇瞇地問道:“你就是陳冬?論輩分,我算是你本家的大嫂。”
陳冬愣了下,趕忙抱著娃起身,嘴角一彎,乖順叫了聲:“大嫂?!?/p>
嫂子掏出個蘋果遞在陳冬面前,話聲十分爽利:“你大哥在外地打工,你看我這肚子,也沒幾個月了。家里就我一個人住,想問問你愿不愿意同我一道回去,倆人互相也有個照應(yīng)?!?/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