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于將筆帽輕輕合上,筆記本也收了起來。
這時候,任佑箐才轉(zhuǎn)過身,看向一直沉默站立在旁邊,臉色隱隱發(fā)白,眼神里帶著倦怠和壓抑的任佐蔭。
臉上依舊沒有什么明顯的表情波動,依舊矜持而平靜。
只是在巨幕那殘留的冰冷反光映照下,任佐蔭清晰地看到她那雙剛剛還沉浸在復眼奇觀中的眼睛里,浮起了一層極其淺淡的,如霧氣般氤氳的滿足感。
“好了,姐姐?!?/p>
任佑箐開口,聲音依舊是那種清淺平靜的調(diào)子,卻比剛才在館外時多了一絲難以形容的愉快。
“可以走了?!?/p>
她沒有立刻回應,只是沉默地看著任佑箐??粗请p剛剛還承載著對極致冰冷的崇拜,此刻又迅速回歸平靜表象的眼睛??粗鄣啄菍訙\淡的,近乎施舍般流露出的滿足感。
它“喂飽”了她。
這個認知如同一盆冰冷的雪水,從頭頂澆灌而下,凍僵了四肢百骸。安眠藥的沉悶感與此刻內(nèi)心的冰冷絕望融合,讓她的身體內(nèi)部冷得瑟瑟發(fā)抖。
她該知道的,任佑箐,是詭異的瘋子。
她該想到的這樣一個萬事萬物完美的人,她注定就該和旁人的不同,不是么?
“……嗯?!?/p>
她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個音節(jié),率先轉(zhuǎn)身,朝著出口的方向走去。腳步虛浮,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踉蹌。
任佑箐無聲地跟上她,保持著之前的距離。只是在兩人即將走出這片相對安靜的區(qū)域,匯入主通道喧囂的人流中時,有人腳步突然稍稍貼近了一點。
然后,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冰涼依舊,手指纖長,如同上好的骨瓷。
手指極其自然地捏住了任佐蔭垂在身側(cè),緊握著拳,藏在袖口里的左手手腕。
這個動作……太熟悉了。
在那個混亂絕望的懲罰之夜,這只同樣冰涼的手,就是這樣強制性地板過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那雙倒映著地獄景象的深潭。
而后,這指尖又在她的傷口邊緣,帶來足以撕裂靈魂的,痛與顫栗交織的折磨。
巨大的恐懼和對那夜夢魘的應激反應,讓任佐蔭幾乎立刻就要甩開這只手,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想要放聲尖叫的沖動。
“人多,走散了麻煩?!?/p>
任佑箐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依舊平平淡淡,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沒有任何額外的情緒,甚至沒有看她。
目光平靜地直視前方,腳步不停,仿佛這抓住姐姐手腕的動作,只是為了安全考慮而做出的、最正常不過的自然反應。
她極力克制著甩開那只手的本能沖動,只能在洶涌的人潮中,僵硬地屈辱地被那只冰涼的手牽引著向前移動。
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穹頂灑落,刺眼卻毫無溫度,將她慘白的臉色映照得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