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墳時代
許都城內(nèi),大將軍幕府。
秋雨清寒,呂布征辟的幕府長史荀彧腳踩木釘屐履,跟著衛(wèi)士來到西閣。
閣樓之上,呂布坐在窗邊眺望西園樹木。
入秋后氣溫下降并不劇烈,這場凍雨中樹木枝葉或被打落,或凍黑緊貼著枝干。
隔著雨幕,呂布只覺得萬物蕭索,生機匱乏。
聽到腳步聲,呂布轉(zhuǎn)身看到荀彧來到樓上,就說:“長史且坐?!?/p>
荀彧姿態(tài)嚴謹,在矮榻上跪坐,收拾衣擺齊整后,才問:“大將軍召某來,所為何事?”
“是為荊州之事?!?/p>
呂布指著自己桌案上的帛書,他的主簿婁圭拿起帛書,轉(zhuǎn)遞給荀彧。
荀彧已經(jīng)看過這份帛書,拿起來復(fù)讀,說:“大將軍,劉鎮(zhèn)南所言也是實情。入秋以來,淯水先是暴漲,水師船隊不便轉(zhuǎn)輸糧秣。秋洪過后,淯水又淺,更不利于漕運。”
“我也知秋冬之際糧秣轉(zhuǎn)輸艱難,然朝廷兵馬十余萬,梁沛災(zāi)民不下三十萬。若無荊州漕糧,待到明年春,饑寒而死者將有多少?”
呂布為討伐劉表找著理由,又說:“我曾聽聞長史在曹操麾下?lián)嗡抉R時,就勸阻其征伐劉表,何也?”
荀彧拱手,回答:“荊州富庶,民力充盈,非急切能下。而當(dāng)時大將軍在側(cè),曹孟德若揮軍南下,大將軍襲其后,曹孟德麾下諸將無人可擋大將軍兵鋒。”
呂布對此點著頭,反問:“那長史的意思是我南征劉表,兗州張稚叔、徐州劉玄德與青州臧宣高三方合軍,也非曹操敵手?”
“非仆夸大曹孟德才器,而曹孟德之后有河北袁本初。仆前后所慮者,實乃二袁。今大將軍奉天子進討劉鎮(zhèn)南,則袁公路襲擾汝穎,袁本初支使曹孟德進擊張稚叔,這該如何應(yīng)對?”
荀彧也不怕呂布作色,挽起右手袖子指著青州方向:“臧宣高豪帥出身,不受青州吏民所重。雖驅(qū)逐袁譚于北海,然濟南國歸屬曹孟德。袁譚、逢紀擁兵平原,時刻窺伺北海。臧宣高自保有余進取不足,至今無力分兵掠定東萊,若是曹孟德傾力向西,臧宣高雖居其后,又能有何作為?”
“至于劉玄德雖為徐州牧,然其新敗,權(quán)威不樹。又有淮南袁公路虎視眈眈,僅靠陳元龍防守廣陵,實在艱難。而孫策雖依附朝廷,實非其本心。若受袁本初挑撥、相招,勢必反復(fù)作亂。如此徐州自亂,又如何能與兗州張稚叔相呼應(yīng)?”
荀彧根本不看好呂布的南征計劃,又說:“張稚叔看似據(jù)有河內(nèi)、上黨、東郡、陳留四郡,然上黨孤懸,若無大司馬之勢,必為袁本初所奪;河內(nèi)貧乏,自守尚且艱難,如何能出兵策應(yīng)?東郡殘破,大河以北各縣已為袁氏所有,張稚叔所得不過濮陽周邊而已。因此兗州方面,張稚叔不過實有陳留一郡,麾下兵馬不過兩萬,如何能與曹孟德相持?”
“大將軍若執(zhí)意南征荊州,張稚叔若敗于陳留,則豫州不為朝廷所有。懇請大將軍明鑒!”
荀彧說罷拱手,至于陳王,荀彧提都不提。
汴水決戰(zhàn)時,陳王派兵萬余,前后也就發(fā)揮了聲援、牽扯曹軍偏師的作用。
甚至做不到萬人牽制萬人,所以就別指望陳國兵去陳留拼命。
呂布被潑了一盆涼水,凝視荀彧:“難道今歲就這樣束手等候?”
荀彧回答:“大將軍,劉景升乃宗藩重鎮(zhèn),朝廷切不可輕動?!?/p>
呂布神情更是不快:“汝穎儲糧不豐,我的兵可以戰(zhàn)死,卻不能餓死!”
荀彧依舊不松口:“大將軍匡輔朝政,守之以靜,待其自亂,荊州各郡探手可得。何必如此急躁,失天下人望?”
哪怕荀彧是被趙基放過才得以洗白,可他此刻就是朝中汝穎士人的主要領(lǐng)袖,他不能退讓。
他的退讓、支持,代表的不僅僅是他個人。
兩人相互對視,呂布明明可以當(dāng)場一拳打死荀彧,可動手簡單,收拾殘局就很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