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最后一天,是林素純媽媽的忌日。這天她醒的比平時要早一些,起床簡單收拾了一下,便坐車去了城郊的陵園。
到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了,天陰沉沉的,頭頂像被一塊巨大的烏云壓著,時不時有夾雜著濕意的風刮過。林素純把微涼的手抄進了外套的口袋里,沉默地站在墓碑前發(fā)呆。
在似霧似雨里靜默許久,她望著林母的名字,終于輕輕開口道:“那時你是不是已經(jīng)想到了,我會變成和你一樣的人?!?/p>
林母死后,林素純常常會想起她死前看向自己的憐憫目光,曾經(jīng)她以為那是媽媽可憐她自此孤苦伶仃,再無依靠。后來她才知道,那是她命運急速下墜的預告。
一年前,林母因胃癌去世,留下了許多沒還清的債務(wù)給她唯一的女兒林素純。
那會林素純高一,每天除了在學校上學就是回家應(yīng)付幾位找上家門的債主。他們會抓著她的頭發(fā)讓她看清一張張借條上的借款數(shù)和林母的簽名畫押,說還不上就讓她把自己賣了當妓女抵債;又或者是與她對坐,哭訴自己借給林母的錢也是幾家湊的,來之不易,希望她能夠替她母親盡早還上。
林母沒有什么親戚朋友,家里的積蓄也早在給林母治病的時候就都花光了。舉目無親,身無分文的林素純想到了輟學去打工還債,然而她高中生的年紀,沒學歷也沒閱歷,幾乎沒什么地方要她。
好不容易在家附近的小吃店找到一份兼職,最后卻因為每天都有不同的債主到店里向她討債,影響了人家的生意,沒干幾天就被辭退了。
完全沒有辦法應(yīng)對債主的林素純漸漸不敢回家了。她和林母租的房子前不久剛交了一年的房費,退不出租金,她也沒有多余的錢再重新租房子,所以就從走讀改成了住宿,天天躲在學校里。
或許是因為她就讀學校里的同學大部分都是本市有頭有臉的人物的子女,所以追債的人從來沒有來學校里找過她一次。
無力償還債務(wù)的林素純想過一死了之。平安夜的前一天,她逃掉晚自習,獨自站在臨江大橋上,面前是深不見底的暗色江水不斷拍打著岸邊,好像只需要輕輕往下一跳,她就會立刻被江水吞噬,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躊躇半晌,她握著不斷震動的手機還是退縮了。比起活著沒什么希望,她更加懼怕死后的未知,又或是如果沒死成的絕望。
不敢死所以沒死成的林素純懦弱地走下橋。
被冷風吹得頭昏腦脹的她蹲在路邊,手指僵硬地按開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機,剛剛不停歇地震動并不是電話或者是信息,而是來源于一條條推送。
那是一個名叫【h】的app發(fā)出的,重復到滿屏的推送內(nèi)容是【點開這里,一定有你想要的】。
林素純之前的手機摔壞了,所以一直在用林母生前用的手機。她用的不太熟練,一不小心就點了消息清屏,于是只能從屏保切到手機桌面,然后從眾多app里艱難地找到了這個方形黑色中寫著一個黃色h字母的圖標。點進去,好像是一個用于約炮的色情app。
看著滿屏的赤裸男女,感覺很是黑色幽默的林素純有點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她慌忙地把app關(guān)掉,將手機塞回褲子口袋。
折騰到現(xiàn)在,已是半夜。這個時間學校宿舍已經(jīng)關(guān)門,無處可去的林素純只能回家。不過好運也算眷顧了她一回,今天家門口沒人,估計要債的人也回家睡覺了,這讓林素純微微安了心。
洗漱一番,她久違地窩到自己的床上。在難得的黑暗寂靜中,疲憊地閉上眼睛,卻始終沒什么睡意。終于,在數(shù)到一千只羊后,她睜開眼,拿起放在枕邊的手機,又找到了那個app,點開。
深夜會消磨睡意,放大好奇。面前的手機屏散發(fā)著微弱的光,想著只看看就刪了的林素純在簡單瀏覽這個app的內(nèi)容后,有了一個賺錢的想法。
注冊這個app的賬號似乎有什么隱形門檻,在用自己的手機號注冊了三遍都顯示不成功后,她只能用回之前掛在這個app上面的賬號。那是用林母的手機號注冊的,沒有什么內(nèi)容,頭像和名字都是默認的圖案和數(shù)字。
然后林素純?nèi)ゴ蜷_了房間的燈。在房間明亮的環(huán)境下,她脫下睡衣,匆匆拍了幾張自己的奶子和逼的照片,學著app上面的那些人,有些羞恥地把自己完全當作一件物品,在照片下面標注了賣點和價格,最后點擊上傳。
上傳的圓圈轉(zhuǎn)了幾下,在看到上傳成功四個字以后,林素純把手機關(guān)機,放在胸前。
她輕輕呼了口氣,仰面躺著,天花板上直面而來的刺眼白熾燈光迫使她閉上了眼睛,薄薄的眼皮上有無數(shù)細小的光點,像在看變幻無常的萬花筒。
在這個對其他人來說平平無奇的夜里,林素純的命運和林母的曾經(jīng)在花花世界里完成了一個閉環(huán)??砍鲑u自己身體養(yǎng)活孩子的母親,她的孩子,理所應(yīng)當?shù)某闪艘粋€靠出賣自己去還母親債的人。
那晚,林素純并沒有睡好,半睡半醒的她做了很多夢,全是她曾經(jīng)見過的,有關(guān)自己母親的那些淫靡又難以啟齒的事,而夢的最后,林母的臉都會和自己的臉慢慢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