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人自有妙計。
舟在河岸上緩緩泊下,十步之外是人頭攢動。夜深月高,花街柳巷喧鬧依舊,未近便有似有似無的暗香浮動,引人遐思。
舟側有側扣連著線,陸漣一扯銀絲飛身到了岸邊。踏過石橋,一堵白墻映入眼簾,正中一月洞大門虛掩著。
推開大門,內里有根根巨柱支持,鑿柱為畫,畫的是目送秋波、欲語還休的年輕少年。
早有眼尖的龜公湊上來,見那羅剎面具,眼中略過一絲復雜的敬畏,連忙低低說了句:“隨奴來?!泵︻I著她穿越大堂,繞過長廊走到后院。
內間有一處樓閣,池水環(huán)繞,浮萍落花。卻見其上一扇窗開著,陸漣提氣而上,內里光線昏暗,只在角落燃著幾只蜜蠟紅燭。
一道身影斜倚在床上,幾乎和陰影融為一體。
那人見了她來,只瞟了一眼,反倒自顧自倒了一壺酒,開口就冷嘲熱諷道:“我瞧上是誰來了,是什么風把你這尊大神吹到我這兒來了?”
“你我之間何必繞這些彎子,您說是不是,宗主?”陸漣往前走了兩步,從背兜里抽出一卷用金線捆扎的薄皮卷軸,“只是今日,我還真有件小事勞動您大架。”
“你還是那樣,有時有人無時無人的,真是不解風情啊?!蹦腥税琢艘谎坳憹i,慵懶的笑意掛在嘴角。
男人喚虞染之,是合歡宗的宗主。
陸漣沒理他,將卷軸拋到他身上道:“話說千機閣少閣主可還有胞妹?”
“這里頭是宗主要的東西,我廢了好大勁搶來了,煩請您多費心查一查這位“少小姐”。”
虞染之并未看那卷軸,方才掛在臉上、半真半假的漫不經心瞬時褪得干干凈凈。
他前傾身子,探出手扣住陸漣撤回的手臂,緩慢地將她的袖子向上推開一小截。一圈淡得幾乎與周圍皮肉融為一體的舊傷痕露了出來。
細長的手指在那處舊痕上緩緩撫過。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笑意也沒了蹤影,質問道:“查人?呵……”
燭花恰在此時輕輕爆裂,殿內驟然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你看,你腕子上這道。當年你為了她,拋棄了我們,血都快放干了才撿回半條命。這才好了幾年啊……”
“也來和我說道說道,”虞染之又道:“這次是哪家的‘小主子’,值得你再來找我,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空氣幾近凝固,搖曳的燭火將兩人的身影在鋪地的絨毯上拉扯得忽明忽暗,時而重疊,時而分離。
他見陸漣久不回應,話鋒一轉,又帶上那熟悉的、令人牙癢的陰陽怪氣:“只是我還不知道,你想怎么報答我呢?”
陸漣抱胸道:“宗主想要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最害怕什么,你最好不要和我討價還價?!?/p>
虞染之的臉上劃過一絲被戳穿舊事的惱怒,他盯了她半晌后,才從薄唇里冷冷擠出幾個字:“陸漣,你果然……還是那么令人討厭?!?/p>
“彼此彼此?!彼粯?,“哦對了,還有一個人,姓崔名擇,若是有下落,煩請你也告知我。”
“他是你什么人?”
“我?我的仇敵?!彼龡l斯理地起身,撣了撣毫無褶皺的衣袖,“靜候宗主佳音。”
“那就是我的朋友?!?/p>
“哦,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