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丫頭忙執(zhí)壺替陸漣斟了一杯溫?zé)岬墓勇?,笑道:“小姐您要不嘗嘗這新上的蟹粉獅子頭?鮮得很呢!”右丫頭則取過一副銀箸,布著菜。
她只略略點頭,眼神卻透過半開的雕花窗欞,飄向樓下熙攘的街市。
又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右丫頭看了看天色,問道:小姐,主人方才吩咐了,如若他回來得晚,便讓奴婢們先送您回去歇息。車馬已在樓下備好了。”
她們正說話著,門被叩開,一個管事模樣的男子出現(xiàn)在門口,向陸漣躬身道:“請小姐安。主人前頭有樁極要緊事務(wù)纏住了身,眼下實在是難以脫開,我先護送姑娘回莊院?!?/p>
陸漣微一點頭,起身而立,兩個丫頭忙不迭左右攙扶。左丫頭手無意中搭在了她的腕上,力道沉得很。
陸漣眉頭皺了皺,沒抽回手,就任由她們拉著往下走。
眾人魚貫下樓,門前果然有一輛馬車候著。她正要邁步登上轅板,卻聽聞一陣竹杖篤篤點地的聲音,循著聲音望過去,又是一陣叮叮當當?shù)捻?,有個瞎目老頭,敲著個破爛的報君知,正慢慢往前走。
這瞎子形容枯槁,穿著一件油膩發(fā)亮的破舊青布直裰,頭發(fā)花白,亂糟糟挽了個髻。臉上皺紋堆疊,雙目深陷,確是個真瞎子。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幾分嫌惡與不安。右丫頭低聲道:“定是街邊招搖撞騙的術(shù)士,專會擾人清凈,穿得還邋里邋遢的。奴婢這就叫人轟他走?!?/p>
兩個跑堂的伙計正一左一右架著他,要將他拖走。那瞎子仿佛能看見似的,立刻梗著脖子,朝著陸漣的方向“望”來,口中大聲道:“慢來慢來!福禍只在一線,吉兇只在當前!”聲音破空而來,嘶啞如同瓦礫摩擦。
他喊得唾沫橫飛,聲音嘶啞,引得樓上雅間也有人探頭探腦。
陸漣心中凜凜——這熟悉的腔調(diào),這神戳戳的姿態(tài)!副本里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的索引npc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立刻走上前去。
“老朽殘存賤命一條,本不該攪人清凈。若不替貴人一占,老朽心中難安,竟像是欠了蒼天債一般?!毕棺拥?。
她皮笑肉不笑道:“那便勞煩您為我起上一課。”
瞎子得了應(yīng)允,伸出手掌,她立刻伸腕過去。他那布滿硬繭的指腹撫過她的掌紋,時而輕觸時而按壓。
半晌,那干皺面皮劇烈一顫,兩頰松弛的皮肉牽扯著跳動,竹竿在地面慌亂地敲點,聲聲重如叩門:“大兇!貴人可是此前遭遇過劫難?不是撞破閻羅案前生簿,幾要銷了陽壽的禍事!”
有意思,陸漣只輕輕一揚眉:“哦?您既算著了前因,不妨再算算將來如何?”
瞎子緊鎖眉骨,深深嘆息一聲,神色竟緩和下來,喃喃念出偈語:“一重火煉一重生,劫波渡盡滄海平。禍隨流水千尋遠,云開月照鳳凰亭!”
他竹杖陡然點地三響,震得石板有聲:“妙??!貴人前番遭禍,似有鬼神暗中佑助,命懸一線而終未斷。”
“那……”陸漣還想再問,那瞎子卻立刻閉口不談了:“天機不可泄露……”
話畢,他竟未討一文賞錢,反將竹杖在地面重重一拄,枯澀的語調(diào)陡然高亢入云:“貴人只管前行,福祿已在門楣之處候著了!”
一聲長笑響徹街巷,不待眾人反應(yīng),頃刻間拐入街角喧嚷中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