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洛城比之遠在千里外的云極天宗,氣候要稍稍溫暖些。只是近日來不是刮風,就是下雨,待到午后,方才顯露陽光。
此刻,黎府鏤花窗子里滲進來的光,如縷縷金線鋪在眠燈的袖子上,清晰地照著上面根根斷裂的線口。
眠燈盯了一會,那粗糲麻線的走向十分凌亂,簡直要把她的眼睛看花。
“表小姐!表小姐——”
侍女一疊聲的呼喚,才把她的意識喚過來,她看向主座那個貴婦人,矜持地點點頭:“聞燈知道了,東廂就很好了?!?/p>
這一回頭仍然是慢了,叫那保養(yǎng)頗好的夫人拿起帕子,掩住臉上的鄙夷神態(tài)。
“表小姐就先去休息吧,等老爺回來再來拜見?!?/p>
眠燈只得視而不見。
她如今的身份,是黎老爺死去十六年的前妻的妹妹的丈夫的姨母家的落魄小姐。
所幸,那家小姐也姓聞。
更所幸,那家小姐年紀也不大。
是以,聞燈名字和容貌都不用改,直接提著一封黎老爺前妻的妹妹的丈夫的遺書上門。
喜提黎老爺現(xiàn)任夫人的一記白眼。
被料定是來打秋風的眠燈,捋了捋裙擺,隨著侍女去了偏廂。
果不其然,周遭景色是越走越荒涼,眠燈心下倒是滿意,起碼進進出出不會引人注意。
繞過一叢開敗的野薔薇,就聽到有人在大聲呵斥著什么:“教你多少遍了!二少爺?shù)木G珠錦繡只能拿滾水泡!再出錯小心打發(fā)你出府去!”
遠遠一看,原是走廊下一個管事的在教訓丫頭,那丫頭抱著耳朵蹲在地上,嘟嘟噥噥地不知道在說什么。
待走近了,才聽清:“……昨天明明炒菜還說冷油下鍋的,澆花還說用冷水的,怎么這個又熱水……”
話沒說完,就被管事的又一通責罵,什么炒菜你先燒大火,澆花你倒沸水什么都不會的臭丫頭之類的云云。
眠燈不由瞥那猶不服氣的丫環(huán)一眼,誰想這丫環(huán)也四處亂轉(zhuǎn)著眼珠子。
四目相對,丫環(huán)瞪圓了眼睛。
“小……”
“銀屏,你聽到我說話沒有?”
見丫環(huán)一點都不用心聽訓,管事大怒,上手來揪她耳朵,忽覺背后一痛,似有人重重踩了一腳,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在地上滾了兩圈。
回頭一看,卻是個年紀輕輕的少女,衣裳樸素,爬起來大罵:“你是個什么東西——”
眠燈上前又補上一腳,直把她踢下走廊,扭頭看給自己帶路的侍女:“第一次是不小心的,然后她罵我,我又踢她一次沒什么問題吧?”
侍女:“……沒問題?!蹦么跏潜硇〗?,我能有什么問題。
眠燈這才拍拍胸脯,一副受驚的模樣:“剛剛夫人說可以給我安排一個侍女,我要這個可以嗎?她看起來有點像我姐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