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太醫(yī)
“既是閑著,不如把本公主的嫁妝來清點清點。”衛(wèi)云姝突然道。
夏歡撓了撓后腦勺,有些懵懂地望著衛(wèi)云姝:“您真要現在清點嫁妝?庫房鑰匙都在春喜姐姐那……”
話未說完,鎏金鑰匙已經塞進她手心,驚得小丫鬟差點打翻案上的青瓷盞。
衛(wèi)云姝指尖叩著黃花梨妝匣暗格,銅鎖彈開的聲響驚飛了檐下白鸚鵡。秋雨順著海棠紋窗欞滲進來,在她月白裙裾上洇開深色水痕:“祖母給的紫檀箱,可是在
桑太醫(yī)
“大小姐借走的十二幅名家字畫,二小姐拿去的八箱云錦”夏歡越說語速越快,眼睛亮得驚人,“小少爺上月搬走的紅珊瑚擺件,說是要擺在晏姑娘房里安胎!”
衛(wèi)云姝突然用金簪挑開妝匣暗格,取出一疊泛黃的契書:“把這些年他們碰過的東西,一樣樣列出來?!?/p>
夏歡盯著“永昌銀號”的朱紅印鑒,突然想起什么:“您陪嫁的二十抬醫(yī)書,去年被老夫人送去白云觀。”她聲音陡然變輕,“說是要焚了給您祈福。”
“祈福?”衛(wèi)云姝捻碎干枯的合歡花,粉末灑在契書上,“怕是給晏茉腹中孽障改命吧?!?/p>
她忽然起身推開雕花窗,西跨院方向正飄來安胎藥的苦澀氣息。
小丫鬟咬著筆桿記錄的身影映在窗紗上,衛(wèi)云姝望著她發(fā)間微微搖晃的銀蝶簪——這是夏歡娘親臨終前留給她的,前世被春喜搶去討好晏茉。
“少夫人”夏歡突然抬頭,鼻尖沾著墨漬,“庫房最里間那十二口樟木箱,當真要現在清點?”
衛(wèi)云姝撫過腕間紫玉鐲,機括輕響中彈出枚金鑰匙:“開箱時記得戴這副鮫綃手套?!彼龑㈣€匙拋過去,“里頭裝著祖母給的嫁衣,金線里摻著見血封喉的孔雀膽?!?/p>
夏歡接鑰匙的手一顫,忽然瞥見賬本夾縫里露出半張禮單。泛黃的紙頁上赫然寫著“永昌三年,收齊國公府納征雁羽三十斤”,墨跡竟與春喜昨日抄的經書一模一樣。
“愣著作甚?”衛(wèi)云姝忽然用冷茶潑醒她,“去把春喜經手的賬冊都找出來,缺頁的用朱砂補上?!彼讣恻c著禮單末尾的蓮花紋,“這種礬水印的紙,該用姜汁顯形?!?/p>
夏歡望著衛(wèi)云姝提筆在空白賬冊上寫下“永昌二十三年秋”,突然覺得這些死物比活人更值得疼惜——至少筆墨不會背叛。
……
蔡氏一臉熱情地親自將桑太醫(yī)送出了府,織金傘面堪堪遮住她眼底的陰鷙:“這暴雨天的,勞煩您老跑這趟?!?/p>
荷包塞進老醫(yī)者掌心時,暗紋牡丹刮過他腕間舊疤。
桑太醫(yī)后退半步避開傘沿滴水,鶴氅上的藥香混著雨水泛起苦澀:“夫人留步,老朽每月十五自會來請脈?!?/p>
青石板路盡頭的馬車簾子突然掀起,桑旭君攥著藥箱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父親何必次次親來?前日張閣老府上……”
“住口!”桑太醫(yī)厲聲喝斷,驚飛了檐角銅鈴。老醫(yī)者轉身時瞥見蔡氏嘴角未收盡的笑意,像極了當年在太醫(yī)院見過的赤鏈蛇。
馬車碾過積水駛出三條街,桑旭君終于忍不住扯開簾子:“齊國公府連個正經主子都沒病沒災,何須勞動您?”少年人玉冠下的眉眼浸著傲氣,“便是臨川公主召見,兒子也能獨當一面?!?/p>
紫檀藥箱突然重重磕在車板上,震得桑旭君袖中銀針簌簌作響。桑太醫(yī)枯瘦的手指掀開夾層暗格,露出半卷泛黃的《桑氏醫(yī)經》:“二十九年前秋分,桑家祠堂走水,你可知,是誰保下這孤本?”
雨點砸在車頂如擂鼓,桑旭君盯著扉頁焦痕里“臨川”二字的小篆印章:“那位世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