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想過自己這條賤命竟要主子舍身相護,更遑論這位統(tǒng)共沒說過三句話的臨川公主。喉頭像是堵著團熱炭,連帶著胸腔里翻涌的酸澀,教這粗壯漢子幾乎握不牢手中韁繩。
楊隆等人更是呆若木雞。
這些京城里橫著走的膏粱子弟,往日里見著他們的百姓哪個不是退避三舍,縱是家中長輩在圣上面前保下性命,少不得也要挨頓家法。此刻卻見衛(wèi)云姝廣袖翻飛,單薄脊背竟將他們幾個七尺男兒盡數(shù)籠在身后。
“胡鬧”楊隆剛要開口,顧暄的皂靴已重重碾上他腳背。
錦衣公子面上仍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抱拳時袖口金線在暮色里劃出流螢:“各位好漢行個方便,我等今日不過途徑此地,何苦徒增殺孽?”
說著踢了踢癱坐在地的白越堂:“撫遠大將軍府的麒麟兒,戶部尚書家的獨苗,還有我這個晉南將軍府的嫡長子——若真折在此處,怕是要驚動三省六部來查案吶。”
山風卷著枯葉掠過衛(wèi)云姝鬢邊碎發(fā),她手中匕首又往雪頸壓進半分,血珠順著鎏金銀紋的刀柄蜿蜒成線:“放他們走!”
聲音清泠似檐角銅鈴,偏生字字如墜寒冰,“連帶著我這些仆從?!?/p>
匪首瞇眼打量這執(zhí)拗的娘子。
石榴紅織金馬面裙沾了塵泥,纏枝蓮紋披風早被荊棘勾破,偏那截玉雕似的脖頸仍昂著,倒比他們這些刀口舔血的更像亡命之徒。
他忽地咧嘴露出黃牙:“小娘子倒是情深義重,這般護著這群窩囊廢?”
焦二聞言渾身發(fā)抖,鐵塔似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他恨不能當場撞死在這山石上——若當年沒偷懶躲了晨練,若此刻能奪過那柄匕首,何至于讓主母受此大辱!
“走?!毙l(wèi)云姝眼風掃過滿地狼藉,秋平夏歡正抖著手去扶焦二。
兩個丫鬟繡鞋早不知丟在何處,羅襪滲著血印,卻仍強撐著要來拽她衣袖。
“慢著!”匪首鋼刀橫在秋平喉間,刀疤漢子拎雞崽似的提起夏歡:“這兩個丫頭留下!老子兄弟們餓得狠了,小娘子細皮嫩肉的,怎么經(jīng)得起輪番折騰”污言穢語混著哄笑驚飛林間寒鴉。
顧暄拽著楊隆后領(lǐng)疾退,鑲寶蹀躞帶上的玉佩叮當亂響:“諸位好漢消消氣,我們這就滾得遠遠的!”
白越堂被家仆架著踉蹌逃竄,錦衣玉冠的公子哥們此刻活像喪家之犬。
衛(wèi)云姝望著那幾道倉皇背影消失在山道轉(zhuǎn)角,掌心冷汗早已浸透刀柄纏著的銀絲。
匪首粗糙手指捏住她下巴時,她聽見自己心臟撞擊肋骨的聲音,比古寺晨鐘還要震耳欲聾。
“好個烈性的,我喜歡”腥臭酒氣噴在耳畔,衛(wèi)云姝強忍惡心,偏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