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百媚笑,將士萬骨枯
深夜。鎮(zhèn)東將軍營地。
夜風(fēng)微涼,鎮(zhèn)東將軍營地內(nèi)一片漆黑,安靜的讓人有些恍惚,以為這是在深山曠野,反倒是那雜草間的幾聲蟲鳴,顯得與這寧靜極為的不協(xié)調(diào),孤月掛在蒼穹之上,營地之內(nèi),沒有哪怕一絲燈火,死寂的讓人有些可怕。
偶爾,營地的帳篷內(nèi)傳來隱隱的鼾聲,士兵們早已安然入睡,今晚,他們似乎睡的格外香甜和安心,再也不用甲胄在身,再也不用時刻警惕。有的將士似乎還夢囈著什么。細細聽去,似乎夢中回到了久別的故鄉(xiāng),手中還挽著牽掛的姑娘。
是誰說,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
蕓蕓眾生可知,那春閨中的可人兒,也是那些渴飲刀頭血,睡臥馬鞍橋的鐵血男兒夢里的人??!
今日的鎮(zhèn)東將軍營地放松到連一隊巡夜的士兵都沒有,便是那瞭望塔上放哨的士兵,都望著天上凄蒙的孤月,眼中滿是惺忪的溫柔。
終于不用再打仗了!張驍將軍已經(jīng)和司空達成了共識,宛陽城全數(shù)軍隊,統(tǒng)歸于司空麾下,士卒們現(xiàn)在顧不得考慮明天接收他們的是司空手下的將官,抑或仍是張驍將軍手下的將官,那些是大人物考慮的事情,而作為一將功成萬骨枯,多如牛毛的尋常士卒們,只會貪婪的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片刻安寧。
明天是什么情況?是再次沖鋒陷陣,還是封刀入庫,那就交給明天來決定吧,明天的事情誰知道呢。
一處營帳之內(nèi),有人輕輕的翻著身子,卻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的,孤月的掩映下,那張清瘦的,甚至有些氣血不佳的臉上,滿是疑云和焦慮,隨著千個萬個愁緒翻涌,那眉頭已然緊緊的皺了起來。
他是蘇凌。今夜對他來說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他來到這里便在等待一個結(jié)果,一個注定了的結(jié)果,只是他的心底還有一絲與之不同的希翼,或許真的就不同呢?
身邊那個皮膚黝黑的少年杜恒早已鼾聲大作,他是真的累了??墒翘K凌就不累么?
杜恒翻了個身子,朦朧中看到蘇凌仍睜著眼睛,眼眸望著天上的孤月,嘴里嘟囔了幾句道:“蘇凌,快些睡吧,走了快一天一夜才來到這里,你不是說你都快累散架了么?怎么還這般有精神。”
“你先睡吧,我馬上”蘇凌轉(zhuǎn)頭看了看身邊躺著的杜恒,回想著白天的事情。
從他和杜恒跟著李歸坐上馬車后沒多久,那馬車的顛簸已經(jīng)讓蘇凌開始吃不消了,山路極為難走,忽上忽下,那馬車或疾馳或俯沖,蘇凌身子本就單薄,這一折騰之下,臉色慘白,被顛簸的肚里如煮沸了得水一般,一路之上吐了不知道多少次。慌得杜恒又是錘前心又是撫后背的。可是這還不算完,馬車行了幾個時辰,便一頭鉆進了大山深處。
大山深處根本就沒有路,馬車更是難行,沒有辦法蘇凌和杜恒只得下車,跟著李歸在狹小的雜草叢生的山巖之間攀巖,好容易遇到一塊平地,蘇凌便要坐下來大口的喘氣一番。直到最后,蘇凌精疲力盡,而李歸卻一再催促,沒有辦法,杜恒只得彎腰讓蘇凌趴到自己的背上,然后背起他,亦步亦趨的跟著李歸向前走著。
蘇凌心中不忍,想要說些什么,杜恒似乎看出來了,憨厚的笑笑說,打小你身子就弱,我背你是常有的事情,誰讓你是我杜恒認定了的一輩子的兄弟呢。
不過杜恒也說了,你這身子實在是太過孱弱了,等以后有機會了,我教你打拳踢腿吧,我跟你說過,我爹爹杜旌可是練的一手好把式,看我這么壯,都是平日跟著爹爹學(xué)的。蘇凌使勁的點了點頭。
就這樣,他們緩慢的朝著目的地走著,紅輪西墜之時,終于翻過了大山,遠遠的望見了宛陽雄壯而高大的城墻。
可城雖在眼前,但真的走到那里,卻還遠得很,蘇凌在杜恒的攙扶下,又咬牙走了不知多少時辰。杜恒起先還是想要背著蘇凌的,可是蘇凌執(zhí)意不肯,這才放他下來。
待走到宛陽鎮(zhèn)東將軍軍隊駐扎的營地之時,天早已大黑,李歸從包中竟取出了兩件軍士的衣服,叫二人換上,說軍中不同他處,換上衣服總是方便一些。
兩人伴作軍卒模樣,跟著李歸進了鎮(zhèn)東將軍營中。
甫一進入營中,李歸就被一個參軍叫走了,還埋怨他說怎么回來的這么晚,走的時候就告訴他了,早些回來,不要誤了司空進城的大事,結(jié)果司空今天白天早就帶著人馬進了城去,現(xiàn)在胡赤將軍手頭好多文書等著他去處理。
杜恒多嘴的問,司空的軍馬進城,是不是十分雄壯?
那參軍看了杜恒和蘇凌一眼,并未起疑,朝著宛陽城鎮(zhèn)東將軍的府邸拱了拱手說,這還用說?朝廷的天兵鐵蹄,豈是地方勢力可比的么?
蘇凌看出杜恒因為沒有看到司空軍馬進城的盛況有些遺憾,滿懷歉意的安慰他,說都怪自己,要不是他身體不好,拖累了大家,大家就能趕上了。
杜恒擺擺手說,要不是蘇凌,自己根本沒有這次來軍營的機會,自己從小就有投軍的愿望,這也算實現(xiàn)了。
李歸走之前,將他二人安置到自己的營帳,囑咐再三無事不要隨意亂逛,畢竟軍營重地。二人點頭答應(yīng)。
如今已是深夜,李歸仍然沒有回來,杜恒睡了,蘇凌卻睡不著。
索性出去看看這古代的軍營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罷。蘇凌想到這里,悄悄起身,將那身軍卒的衣服穿好,輕輕的走出了營地。
營地里漆黑一片,四周寂靜無聲,蘇凌漫無目的的走著,穿過一個又一個的營帳,從每個營帳經(jīng)過的時候,里面都能傳來或大或小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