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云楓心子軟,況且這茍老道也一把年紀(jì)了,老來淚不能算做搪塞,于是出言安慰道:“茍道長莫要傷悲,做咱這行的本就在刀山火海里闖,死人也該自己背時。不如這樣,他們的尸骨還在鎮(zhèn)子上,你蓄點兒錢將他們的尸骨找回,就當(dāng)是給他們發(fā)工錢了,這人死總要入土為安嘛?!?/p>
茍老道聽完這話眼睛一亮,當(dāng)即便起身拍板兒道:“那好!我們現(xiàn)在就去,我將手里頭的幾千兩銀子都拿去替他們辦喪事,保證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
“呃……現(xiàn)在怕是不行?!钡以茥鲹u頭道。
“是為何?”茍老道先是疑惑,但隨后又慢慢坐了下來,他這才想起問道:“對了,說起狄少俠,先前我還以為你也死了,你是怎生還的?又為何輾轉(zhuǎn)到了西北來?”
狄云楓掠挑眉梢,若是自己講出自己所歷經(jīng)的事跡,茍老道必然不信。于是就隨便編了個憑運氣脫身的理由,至于為何輾轉(zhuǎn)到西北,他也挑了些有的沒的說于茍道人聽。
誰知茍道人聽完,卻大驚道:“狄少俠,你還要去替金三爺除妖?!”他又趕忙勸道;“狄少俠,不可去,不可去!那地方邪乎得很,恐怕真的是有妖怪出沒,你還是別去送命了。”
狄云楓笑著,擺手道:“收人錢財替人消災(zāi),我既然拿了別人的定金,再怎么也得去走一遭不成?再說了,這世上哪兒有那么多妖怪?”
“可是——”
“茍道長勿要擔(dān)心,今夜我就去走個過場,要是真有妖我一股溜兒就給逃了,哪兒能留在里頭送死不是?”
狄云楓說著,見夕陽已西下之意,也起身告辭道:“這太陽也快落山,我也該鎮(zhèn)尾報到。還請茍道人今夜就將行李快馬收拾好,明兒一早我便來找你,咱攜程走一遭。”
“可咱這酒肉都還未吃呢,吃個飯也不著急……”茍道長口頭挽留,但心頭卻知曉是留不住狄云楓了,便從懷里拽出一把“救命符”,盡數(shù)遞給狄云楓道:“狄少俠不妨這些玩意兒帶上,沒準(zhǔn)兒派得上用場……我呸!豈能派上用場?派不上的,派不上的!”
“哈哈,老道人就放心好了,這東西發(fā)動一次可要十年陽壽,我可耍不起這個。”
狄云楓執(zhí)意離去,茍老道也只能親自相送,待到鎮(zhèn)口時茍老道終嘆一句:“狄少俠珍重?!北銚u頭離去。
狄云楓回首瞧向茍老道,其背影既消瘦又佝僂,而恰巧這時日落西山,流云似火燒,萬山夕陽紅,茍老道滄桑孤老的背影時實應(yīng)景,如夕陽般孤獨,如夕陽般遲暮。
這正是狄云楓怕見夕陽的緣故,滄海一粟,風(fēng)火塵埃,歲月可曾繞過誰?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師傅,師傅,酒給您買來啦!那酒館老板沒見過銀票,起先還不敢收呢,這才耽擱了時間嘛……”
小二提著酒肉趕上去,嬉笑著,親昵著,茍老道也出手撫了撫小二的頭,寵溺著,疼愛著,在夕陽下,似映出了一抹說不出的美,永恒的愛。
蝴蝶是會眨眼睛的,每眨一下便會留住一次永恒。
狄云楓嘴角微微一笑,取下腰間酒袋,邊飲邊享受著落日余暉所帶來的無限溫柔。
他知道自己變了,卻說不出具體為何而變、變在哪里。但他心頭明白,自己以后一定會多說些話,也不會再去討厭夕陽了。
因為。
夕陽無限好,來日再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