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掠過營帳,燭火搖曳,映得唐星河眉目沉郁。
他沉默良久,終于重重嘆了口氣,“你說得對,我在桂城這一戰(zhàn)不算魯莽,也不后悔。但在娶親這事上……才是真的昏了頭。好在你沒跟我一樣,也寫信求娶池姑娘,不然家里那幾個母親得愁死。”
馬楚陽:“……”
互相傷害來得這么快嗎?他戰(zhàn)術(shù)性地抹一下眼角。
這細(xì)微動作沒逃過唐星河的眼睛,“怎的?你也寫信……求娶池姑娘?”
“咳咳咳——!”馬楚陽猛地被口水嗆住,咳得面紅耳赤,差點(diǎn)從榻上滾下去。好半天才順過氣來,瞪著大眼,“我跟你不同!”
他抓過水囊灌了一口,悶悶的,“我本來心里就沒人……自打知道紅鵲鐘意你,我就沒旁的心思了?!?/p>
唐星河一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比我強(qiáng)。”
馬楚陽一聽,嘴角忍不住翹起來,得意的,“那是,畢竟我比你年長幾歲,腦子自然清醒些。”
唐星河輕嗤,“那我還是不是你‘星河哥’了?”
馬楚陽立刻狗腿湊過去,笑嘻嘻,“是是是,你永遠(yuǎn)是我星河哥!”
兩人相視一笑,方才的郁結(jié)似乎散了幾分??尚χχ滞瑫r沉默下來。
夜風(fēng)卷著遠(yuǎn)處的更鼓聲傳來,唐星河望著跳動的燭火,喃喃的,“可信已經(jīng)送出去了?!?/p>
馬楚陽撓了撓頭,“要不……咱們再寫一封信?就說你重傷昏迷,胡言亂語,那封信不作數(shù)?”
唐星河掀眸一睨,“你當(dāng)我母親是傻子?”
馬楚陽頹了,“那完了,你等著被紅鵲拿刀追著砍吧……”
真砍還好,怕的就是不砍。從此當(dāng)作不認(rèn)識,找她也不理,跟她說話也不應(yīng)。然后……嫁給了別人。
完了完了,他星河哥完了!
唐星河顯然也想到了這點(diǎn),臉色變得極差,心頭七上八下。
帳外,巡夜的士兵腳步聲漸遠(yuǎn)。
兩個少年并排躺著,望著帳頂,各懷心事。
這世上最難的,從來不是戰(zhàn)場上的刀光劍影。而是少年人一腔熱血,卻不知該如何收拾自己親手?jǐn)噥y的一地狼藉。
京城,池家靈堂,這是掛喪第三日。
青灰色天幕低垂,細(xì)雨如絲,將池家偏院門前新掛的白幡洇濕,沉沉垂落。
靈堂內(nèi),一盞長明燈幽幽燃著,火光在穿堂風(fēng)中搖曳,映得正中那口黑漆棺木愈發(fā)森冷。
棺中無尸骨,只有一襲染血的戎裝,疊得齊整,上面靜靜躺著一枚青玉螭紋佩——那是池越離京前,長姐池霜親手系在他腰間的。
池霜跪坐在蒲團(tuán)上,素衣麻裙,烏發(fā)間只簪一支木釵。她指尖輕撫過玉佩上的裂痕,那是箭矢擦過的痕跡。
朝廷送還遺物的使者說,池越身中數(shù)箭數(shù)刀,死時握著這枚玉佩不肯松手。
門外傳來腳步聲,池家老仆引著兩名兵部差役進(jìn)來,呈上一紙文書,“池姑娘,這是令弟的陣亡撫恤令,按例有二十兩燒埋銀,另加五兩忠烈祠供奉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