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樹子愁眉苦臉退至廊下,差點與來人撞個滿懷。
待看清是披著杏色斗篷的北茴,他慌忙作揖,“北茴姐姐!”
小樹子對公主身邊這位得力的掌事婢女格外恭敬。這可是他恩人齊公公認(rèn)的閨女。
北茴扶了扶鬢邊銀簪,瞥了眼緊閉的屋門,了然地壓低聲音,“皇上又沒進(jìn)膳?”
小樹子苦巴巴搖頭。
北茴笑道,“公主早料到會如此。”她掀開食盒,一股藥香混著雞湯的鮮甜頓時飄散開來,“川貝枇杷燉鷓鴣,最是降火。”
當(dāng)描金瓷盅呈到案頭時,小樹子小心翼翼道,“主子,這可是公主的一片心,您就……”
昭武帝終于嘆了口氣,放下手中供狀。
小樹子見主子沒有出言拒絕,頓時喜上眉梢。
他利落地從袖中取出試毒的銀匙,在燭臺下仔細(xì)舀起一勺清湯。
銀匙邊緣碰觸瓷盅時發(fā)出“叮”的一聲清響,在寂靜的屋內(nèi)格外清脆。
他屏住呼吸將湯匙舉到唇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取出根特制銀針插入骨中。
待確認(rèn)針身依舊雪亮,他才小心啜飲了半勺。喉結(jié)滾動三次后,他悄悄掐著脈搏默數(shù)了二十息——這是尚膳監(jiān)祖?zhèn)鞯脑嚩疽?guī)矩。
“主子,無恙?!毙渥铀闪丝跉?,用全新的羊脂玉碗重新舀湯。
琥珀色的湯汁從壺嘴傾瀉而下時,拉出細(xì)密的金絲,那是燉化的鷓鴣骨髓在燭光下泛起的油花。碗底沉著兩片半透明的枇杷肉,隨湯波微微顫動,宛如黃玉雕琢的如意。
昭武帝的目光終于被這碗暖霧氤氳的湯品吸引。當(dāng)他的指尖觸到溫?zé)岬耐氡跁r,小樹子分明看見帝王緊繃的眉宇微不可察地松了松。
“皇妹有心了?!彼獣r安夏平日的膳食有多簡單,這定是給他單獨開的小灶。
他舀起一勺澄澈的湯水送入嘴里,但覺香味和暖意在唇齒間化開。
他原自律,今晚破例多喝了兩碗湯,還吃了不少肉。
“主子,味道可還好?”小樹子喜滋滋問。
吃在主子嘴里,飽在他心上啊。他就擔(dān)心主子在這種地方餓瘦了龍體,往后落下暗疾可怎么得了。
“這是朕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湯?!闭盐涞塾门磷硬亮俗旖?,意猶未盡。
說不上來為什么,就覺得好像喝這種味道的湯已經(jīng)喝了幾輩子。
味道十分熟悉。
就似與皇妹也認(rèn)識了幾輩子一般……他起身,到院外消食散步,散著散著,就散到了時安夏的院子。
侍衛(wèi)剛要出聲通傳,昭武帝抬手制止。他停在雕花門邊,透過半卷的珠簾向內(nèi)望去。
暖閣里鎏金蟠枝燈映著融融光暈,時安夏褪去了宮裝包裹出來的威嚴(yán),如一個尋常婦人般,松松挽著個家常的墮馬髻。
她正抱著女兒,纖指捏了個布老虎逗弄孩子。月白衣裳的廣袖滑落肘間,露出腕上一只羊脂玉鐲。
她眉間溫柔如水,親了一口女兒軟乎乎的小臉,“我們二二最懂事了,知道把好玩意兒都留給妹妹玩。”
二二沉靜,卻也會撒嬌,順勢往母親懷里拱。小身子也軟乎乎,把時安夏這顆心都拱得暖和了。
正爬在地毯上玩耍的一一不服氣,舉著手揮舞,“母親,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