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云起卻知妹妹看似溫順,骨子里卻執(zhí)拗。只怕當時已察覺不對,才執(zhí)意要回少主府。她就是寧可自己難受,也不愿給人添半點麻煩。
時安夏這場高熱來得又急又兇,如同臘月里突然席卷庭前的暴風雪。
那張瓷白的小臉燒得通紅,連錦被都掩不住渾身蒸騰的熱氣。
額上沁出的汗珠剛拭去又冒出來,將枕畔繡著并蒂蓮的軟枕洇濕了一大片。
時安夏陷在昏沉與清醒的交界處,意識如同風中殘燭般明滅不定。
偶爾能辨出榻前晃動的人影,轉瞬又被滾燙的迷霧吞噬神智。唇間溢出的囈語時而清晰可辨,時而化作幾聲模糊的嗚咽,在錦帳內飄散開來。
幾位大夫輪番施針用藥,直忙到東方將白,才將那肆虐的高熱漸漸降退。
梁雁冰指節(jié)發(fā)白地搭在時安夏腕間,直到確認脈象終于趨于平穩(wěn),這才長舒一口氣,將銀針收入針囊。
西月手中藥碗里的湯藥換了三回,此刻總算不必再灌。
她將藥碗遞給東蘺,又擰了浸滿藥汁的帕子,輕輕拭去時安夏額間殘存的汗珠。
康塵硯立在廊下,衣袖半卷,親自盯著藥爐里的火候。
藥罐在炭火上咕嘟作響,蒸騰的藥氣混著晨露,在他眉間凝成細密的水珠。
他時而用扇子輕扇爐火,時而掀蓋察看藥色,連衣袖被濺出的藥汁染深了也渾然不覺。
滿屋凝重的氣息漸漸松動,卻仍無人敢真正松懈。
高熱雖退,時安夏的臉色仍白得近乎透明,連唇上最后一抹血色都褪盡。
纖長的睫毛顫了顫,她費力睜開眼,眸光渙散了片刻才漸漸聚攏。
干裂的唇微微翕動,氣若游絲的第一句話竟是,“母親回來了嗎?”
時云起喉頭一哽,心如刀絞。
他俯身溫柔地摸摸她的發(fā)頂,“快了,夏兒你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來,定能見到母親?!?/p>
時安夏嘴角牽起一抹極淺的弧度,乖順地合上眼簾。
濃密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投下兩道青影,隨著漸趨平穩(wěn)的呼吸輕輕顫動,像是倦極的蝶終于尋到了棲處。
而深宮之中,昭武帝亦臥病在榻。
天子吐血了。
申院使徹夜未眠,在寢殿內忙得如同抽打的陀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