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那眼中的光徹底熄滅,頭顱無力地一偏,身體軟軟地癱倒在冰冷骯臟的街面上。
“站住!”晨曦反應(yīng)極快,在箭矢射出的瞬間已如離弦之箭般沖出車廂,朝著箭矢來處如鬼魅般追去。
慕清漪僵立在車轅上,臉上猩紅一片,滴滴答答的血珠順著她白皙的下頜滑落,染紅了素色的衣襟。
她看著地上瞬間失去生息的李氏,那身華貴的誥命服浸在血泊中,顯得無比刺眼和諷刺。
空氣里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四周死寂一片,方才還探頭探腦的人群早已驚叫著四散逃開,留下狼藉的現(xiàn)場和無聲的恐懼。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長,慕清漪才緩緩抬手,用袖子一點點擦去臉上的血跡,動作機械而冰冷。
她聲音異常平穩(wěn),聽不出絲毫波瀾,對著驚魂未定的隨從下令:“將侯夫人……送回永昌侯府?!?/p>
又轉(zhuǎn)向車夫,語氣不容置疑:“擦干凈血跡,繼續(xù)走?!?/p>
車輪重新碾過沾染了暗紅印記的青石板路,發(fā)出單調(diào)的轱轆聲。
車廂內(nèi),血腥味依舊濃重。
慕清漪靠坐在軟墊上,閉上眼,方才李氏噴濺的血液帶來的灼熱觸感似乎還烙印在皮膚上。
原來如此。
原來永昌侯那個自私懦弱的男人,寧可讓外室子在外受苦也不愿光明正大接回府中,并非對李氏這位侯府夫人有何深情厚誼,而是源于如此深重的、無法言說的愧疚——
用親生骨肉換取榮華富貴的滔天愧疚!
而李氏……她明知“質(zhì)子”二字是觸碰不得的逆鱗,是肅王不惜一切也要掩埋的秘密,說出真相就意味著滅頂之災(zāi)。
可她,還是選擇了在這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當著無數(shù)雙眼睛,其中必有肅王的耳目,對著即將前往北境的她——這個她從未在意過的親生女兒——吼出了這個秘密。
李氏在用她的命,用這種慘烈而決絕的方式,逼迫她慕清漪!
她的母愛,慷慨地傾注在養(yǎng)了十五年的假千金何清瑤身上,
熾烈地燃燒在對失散十六年、杳無音信的親子何清昭渺茫的期盼里。
唯獨對她慕清漪,這個失而復(fù)得的親生骨肉,吝嗇得連一絲溫情都未曾施舍。
慕清漪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帶著濃得化不開的自嘲。
她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再無半點波瀾。
幸虧……她早已不需要了。
這份遲來的、以命相搏的“母愛”,于她而言,不過是濺在臉上的一捧污血,擦掉便罷。
車簾微動,晨曦的身影如一陣風(fēng)般掠入車廂,氣息微亂,臉上帶著懊惱:“小姐,那人輕功極高,對京城暗巷了如指掌,屬下……跟丟了。”
慕清漪的目光投向車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神色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場血腥刺殺從未發(fā)生。她淡淡道:“無妨。不急?!?/p>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袖口一處微不可查的血漬,語氣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漠然,“急得不是我們,是肅王。他既不能在北境之行事成前殺我滅口,便定會派人一路‘護送’。待到了北境……自見分曉?!?/p>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仿佛北境的寒風(fēng),已經(jīng)提前吹入了這彌漫著血腥味的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