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衣襟沾著干泥,指節(jié)粗大如樹根:"回貴人話,上月廿八夜里垮的。
縣老爺說朝廷撥的杉木還沒到"他點了點頭,又喚明悟遞來輿圖,用筆將此處也勾了。
遠(yuǎn)處里正聞訊趕來,他正蹲在漏雨的窩棚前。
草席上躺著個發(fā)燒的孩童,老婦人攥著半塊發(fā)霉的麥餅?zāi)I。
"州府報的是三百戶受災(zāi)。
"他抖開濕透的戶冊,墨跡在黃麻紙上暈成團團,"孤沿堤走了五里,倒有七座這樣的窩棚。
你且說說,這是何緣故?"見跪下地下的里正,渾身抖似篩糠,雖未答話,他卻已然明了,不再耽擱,抬步繼續(xù)往前走。
天色將晚,明悟替他脫下靴筒倒出泥沙。
他寫下最后一劃,說道:“吩咐下去,一應(yīng)證據(jù)都帶齊,明日卯時一刻啟程。
”明悟忙說:“是不是有些太趕?怕主子身體吃不消。
”離京這兩個多月心疾一次也未發(fā)過,他答道:“無妨,要趕到白露前回去,耽誤不得了。
”明悟卻笑道:“主子,回去有什么用,去年白露,你哄了一日,人家皆是一言不發(fā),最后你惱了,命她捏了兩個時辰的肩,你夜里點燈熬油補課業(yè)的時候,肩膀應(yīng)該疼的厲害吧?”他挑眉道:“今年必不會了。
”蕭南風(fēng)暗想:她喜歡叫綰綰,我喚她綰綰便是。
她早日忘了棄她的那兩個人,才能歡喜過生辰。
半晌他說道:“還好跟她說的是下江南,她若得知這邊的慘狀,定是要哭的,她如今瘦了許多,不可再哭。
”明悟不再說話,起身出去盯著下人們收拾行李。
深夜,四周一片混沌,他無意識喊出:“芊芊……”他猛然睜眼,環(huán)顧四周才發(fā)現(xiàn)方才是夢,他忙搖了搖頭,起身灌下一大壺涼水,才壓下心底燥熱。
馬不停蹄的趕了十幾日,終是離京城還有半日的路程。
"過了青龍橋就是京郊大營!"明悟湊近他說道。
這伙人跟了一路,都未盜走證據(jù),如今想必要拼死一搏了。
果然,一聲箭鳴,伏兵從石牌坊后涌出,箭雨潑來的剎那,近旁護衛(wèi)用鐵甲護住他后背,三棱箭鏃穿透鎧甲的悶響震得人耳膜生疼。
"走!"垂死的侍衛(wèi)一掌拍在馬屁股上,驚馬帶著他橫沖直撞沖開血路。
他右腿中了弩箭,卻只得忍著痛繼續(xù)向前。
終于斷橋出現(xiàn)在晨霧中時,他猛的勒緊了韁繩,一聲尖銳的馬嘶,堪堪停在了斷崖邊。
后面追殺的蒙面人卻沒有這般幸運,被侍衛(wèi)老趙連人帶馬撞下深澗。
明悟追了上來,扶他下了馬,他點了點頭,明悟便用匕首劃開褲腳,然后撕開中衣下擺,兩指鉗住雕翎箭尾。
布條裹著箭桿猛然拔出,饒是已提前做了準(zhǔn)備,劇痛仍是讓他有一瞬昏厥。
明悟聞了下箭上血跡,將帶血的箭鏃甩進蘆葦叢,撒上青瓷瓶中的白藥,又從懷中掏出解毒丸喂進他口中。
待最后半截止血紗纏好,遠(yuǎn)處已有馬蹄聲迫近。
明悟忙扶起他,躲在崖邊枯樹背后握緊刀柄抵抗著來敵,他靠在樹上,手中也握住了劍。
“風(fēng)兒!風(fēng)兒!”聽到舅父驚慌的呼聲,他懸著的心方才安穩(wěn)了下來,明悟?qū)⑺粼谠?,獨自迎了出去,半晌回來忙將他扶了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