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蟬翼般被朝陽揉碎,富士山的雪頂在鎏金晨光中嶄露鋒芒,檐角風鈴的清響與海浪碎金聲交織,織就一片熹微的幻境。
豐田世紀碾過露水浸潤的石子路,在巷道盡頭緩緩停駐。
“到了。”小玲的聲音如浸過冰水的絲綢,將溫羽凡的思緒從富士山的雪線拉回。
車窗外,一座掛著“夜櫻”燈籠的溫泉會館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飛檐下懸著的風鈴突然作響,碎成一片清泠。
溫羽凡下車時,鞋底碾過一枚櫻花花瓣,那抹嫣紅粘在他鞋尖,像極了貨倉鐵門上剝落的紅漆。
柳馨的指尖幾乎掐進他腕骨,海星吊墜在急促的呼吸中劃出凌亂的弧線。
溫羽凡不動聲色地將她往身后帶了半寸,嗅到木門內(nèi)飄來的沉水香,那香氣里混著一絲鐵銹味,像被碾碎的血珠滲進檀香灰。
雕花木門在小玲手中吱呀開啟,門內(nèi)廊下懸著的繪馬牌沙沙作響,盡是些褪色的祈愿:“愿父歸”“愿病愈”“愿債消”。
溫羽凡跨過門檻時,瞥見某塊木牌背面用朱砂寫著“生勿近”三字,筆跡已然洇開。
柳馨下意識攥緊他的袖口。
“松本先生請?!毙×岬臒熁疑籽b在廊燈下泛著冷光,她指尖掠過墻上的浮世繪屏風,那是幅《神奈川沖浪里》的仿作,浪尖上的船夫面容卻被改成了骷髏。
“距今晚鑒賞會尚有半日,兩位可先沐湯休憩。溫泉池在東側(cè),已為您清場。午間會有專人送來懷石料理?!?/p>
柳馨突然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抽氣,盯著轉(zhuǎn)角處露出的半幅屏風。
上面繪著戴枷的美人,左胸前繪著與她相同的鎖鏈飛鳥。
溫羽凡不動聲色地用身體擋住她的視線,并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多想。
“勞煩小玲姑娘準備些外傷藥?!彼麄?cè)頭時,晨光正斜切過柳馨腕間的淤青。
小玲的鏡片閃過微光,鞠躬時后頸露出半截蝴蝶骨:“是,這便吩咐下去?!?/p>
柳馨忽然湊近他耳畔,聲音輕得像片羽毛:“先生聞見了嗎?”
“什么?”
“血的味道?!彼L衣的手指在發(fā)抖,“和底倉一樣的味道?!?/p>
“噓?!睖赜鸱舶醋∷笱?,將她往懷里帶了帶,“不要多想,那只是溫泉水的硫磺味罷。”
“溫泉水引自富士山火山巖脈,對緩解疲勞大有裨益。”小玲跪坐在榻榻米上,指尖如蝶翼般拂過紙門銅環(huán),恭敬地拉開貴賓湯池的屏障,“若有需要,可隨時按鈴?!?/p>
“有勞小玲小姐?!睖赜鸱仓讣馓摲錾倥笱?,看著那抹煙灰色身影退至廊下,才反手將紙門輕掩。
銅環(huán)扣合的聲響極輕,卻像鎖芯入位般在空蕩的湯池室激起細微回響。
竹制屏風后,溫泉水正從石槽中潺潺跌落,在池面織出細碎的銀鱗。
柳馨的外衣滑落在地,海星吊墜磕在屏風邊緣,發(fā)出清脆的“叮”聲。
溫羽凡望著她左胸的紋身,鎖鏈纏繞的飛鳥翅膀上,暗紅色紋路在蒸汽中似有若無地浮動,宛如剛凝結(jié)的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