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青苗貸不當(dāng)取利息嗎?”
程顥笑道:“這不過是進(jìn)二退一之法。雖然是說不當(dāng)取利息,但此事官家絕不可能答應(yīng),只求能少收一點就可以了。世間事本是如此,求之為十,通常也只能得之三四?!?/p>
張戩覺得程顥妥協(xié)得太多了,不過他知道他表侄的性格便是如此,也不與他爭論青苗貸的話題。另挑話頭:“呂獻(xiàn)可【呂誨】前歲曾言,王介甫‘大奸似忠,大佞似信’,‘誤天下蒼生者,必斯人也,如久居廟堂,無安靜之理?!?dāng)日,司馬君實還說‘未有顯跡,盍待他日’,如今觀之,呂獻(xiàn)可一條條說得還有錯嗎?只恨呂獻(xiàn)可沒能早將安石逐出朝堂,讓朝野不安如許?!?/p>
程顥閉口不論,并不附和。去歲呂誨任御史中丞,以十條大罪攻擊王安石,不止說王安石‘大奸似忠,大佞似信’,而且還說他‘外示樸野,中藏巧詐,驕蹇慢上,陰賊害物’??赏醢彩瘎倓?cè)螀⒄B半年還不到,變法才開始,如何能犯了這么多的罪行?
而且其中還有一條,說得是一小臣章辟光上書,勸趙頊把已經(jīng)成年的弟弟岐王趙顥遣出宮去,因而惹怒了高太后,要將其治罪。王安石支持章辟光,反對治罪,但呂誨卻借機攻擊王安石是離間兩宮,朋奸附下。這樣的說法有些太過了,程顥看不過眼。章辟光勸天子將成年的弟弟遣出宮去,哪有什么錯?成年皇子都不宜居于禁中,何況親王?
這都是御史慣常做的,攻擊宰執(zhí)以博清名,即便輸了,也不過是到京外任幾年官就回來了,一點后患都沒有,反而每每因此而升官,哪個不愿?程顥卻是不喜歡:“呂獻(xiàn)可只是碰上了而已,他彈劾宰執(zhí)多少次,也不過碰上了三兩次。御史正言,當(dāng)是論事不論人。朝廷設(shè)諫官,拾遺補闕那是沒問題,但以言攻人,卻非應(yīng)有之理?!?/p>
張戩反駁道:“既如此,何必讓御史有風(fēng)聞奏事之權(quán)?”
“風(fēng)聞奏事不是妄言妄語?!?/p>
他們兩人已經(jīng)為了如何做御史爭論了許多次,每次都沒爭出個結(jié)果。程顥看似溫和,其實甚為固執(zhí)。他任御史里行一年多來,從來都是就事論事,從沒有對同僚進(jìn)行人身攻擊。
趙頊曾經(jīng)問他何以為御史,程顥則回答道:‘使臣拾遺補闕,裨贊朝廷則可,使臣掇拾群下短長,以沽直名則不能。’
趙頊很喜歡這樣性格的臣子,多次留下他來深談,甚至有幾次拖到了中午之后,讓服侍趙頊的內(nèi)臣抱怨說他‘不知官家未曾用膳?’
因為程顥是這樣的性格,盡管他對王安石提出的新法令有些不以為然,但新法中對的承認(rèn),錯的指出,并不會一口否定。也因如此,一力反對新法的張戩,就對程顥的態(tài)度有所不滿,
可張戩拿程顥沒法,辯論不是對手,就算偶爾占上風(fēng),可看到程顥那副永遠(yuǎn)都是平和淺淡的笑容時,就沒有了勝利的感覺。程顥的笑容,就像一個性格平和的老先生,看到頑皮的小孩子時,那種自然流露出來的夾雜著些許無奈些許戲謔的溫和笑意,一點也不像跟自己年歲相當(dāng)?shù)臉幼印?/p>
張家的一個老仆,這時進(jìn)來遞上一張名帖,“稟御史,外面有位小官人,說是校書的弟子,今次因事入京,便來拜上校書。”
“大哥的弟子?”張戩伸手接過名帖。
程顥看了一眼封面:“弟子韓岡?是子厚表叔門下的哪一位?”
“韓岡?”張戩念著名字,“好像是有這個人。年歲不大,個頭蠻高。表字喚作玉昆,玉出昆岡。家世挺普通,但比誰都用功。”
韓岡這個名字他真的耳熟,模模糊糊的有些記憶。張載的弟子他幾乎都見過。前次回鄉(xiāng),雖然呂家兄弟走了兩個,游師雄也考上了進(jìn)士,但其他弟子皆打過照面。韓岡當(dāng)時雖然不顯眼,但見了多次,總是能留下些印象。
“請他進(jìn)來吧?!睆垜鞂掀驼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