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員外一股腦兒請了去。章老員外還留下話,請官人回來后,往狀元樓去,他已備下薄酒數(shù)杯,正翹首以待。而王大參也使人留了話,請官人今晚去他府中一敘?!?/p>
想不到自己一下變得炙手可熱起來。韓岡自嘲的笑笑,低頭看著手上的兩份名帖。今晚要去哪里并不用想,雖然章俞兒子章惇的名聲,韓岡在東京的這些天已經(jīng)聽了不少,可王安石的親信比起王安石本人來,還是差了太多了。
王安石稱病期間,為了表明自己強硬的態(tài)度,杜門不出,完全不見外客,據(jù)說連呂惠卿、曾布這幾個得力助手也不例外。王安石現(xiàn)在請自己過去,肯定是已經(jīng)接下了詔書,準備復(fù)出理事了。
這是好事啊,韓岡暗暗欣喜。有王安石出來支持,至少王韶那里的壓力可以減小不少。
韓岡回房很快的換了身衣服,放好了章俞的名帖。同時把王安石的名帖收在袖中,準備到王府上時退回去——參知政事的名帖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收下,地位不夠,拿到手上就要退回。如韓岡這樣的從九品選人,根本不夠資格拿,照禮節(jié)肯定是要退還的。
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出了驛館,韓岡當先遣了李小六去狀元樓,對盛情相邀的章俞說上一聲抱歉。這小子生性伶俐,狀元樓又離城南驛不遠,韓岡也不怕他走丟??粗钚×哌h,韓岡轉(zhuǎn)身在街口找了一名租馬人:“去左軍惇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想著同一個問題。
呂惠卿想了一陣,便不去再猜測,放棄似的自嘲的哼了一聲。他雖然還是有些在意,不過并不是如曾布那樣緊鎖眉頭的憂心。富國強兵的規(guī)劃才開始,天子離不開王安石,這一點呂惠卿看得很清楚。而且他的舉主如今也只能見招拆招,不可能再稱病逼著皇帝表態(tài)。
章惇也是很快就放棄了去想那兩個讓人頭痛的問題?;食抢锩鎻膩矶际怯兄{言沒秘密,明天就能知道的事,何必趕在今晚苦思冥想?
只有曾布眉頭緊皺。王安石剛剛稱過病,用離職來要挾天子,這一招短時間內(nèi)不可能再用,到了明天,也只能照常上朝理事。但他被拒之于宮門外的模樣,怕是已經(jīng)傳遍了東京,曾布不難想象,明天去中書,政事堂中的幾位宰執(zhí),會是什么樣的眼神。
“別想那么多!說說最近有什么事?”
王安石敲了敲桌案,把三名助手的注意力集中過來。他不是那種能在短時間內(nèi)轉(zhuǎn)換心情,變得氣定神閑的人。但執(zhí)拗的脾氣,卻讓王安石越受壓迫便會越發(fā)的強硬。堅定的意志和自信,是每一個政治家和改革者都必須的性格,王安石也是從不缺乏這兩點。
王安石相問,章惇先開口:“三司條例司是眾矢之的,在參政稱病的這些天里,陳旸叔【陳升之】多次上奏要廢去三司條例司。同時還反對設(shè)立中書條例司,但言兩司無故事、無先例,以撤去為宜?!?/p>
曾布一聲冷笑:“若不是當初陳旸叔一力支持參政和新法,又怎會讓他先登上相位。想不到他當了宰相,反過身來就變了一張臉。”
章惇也笑了一下,笑容中夾著諷刺:“得魚而忘荃。陳相公可謂是荃相?!?/p>
‘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荃就是竹籠,用竹籠捕魚,捕到魚后卻忘了竹籠的功勞。章惇引用出自《莊子》的這句話,就是在諷刺陳升之過河拆橋,王安石聽得也是一笑,心道,這章子厚還是口舌不饒人。
“三司條例司是眾矢之的,日后也免不了受到最多的攻擊。青苗貸和農(nóng)田利害條約皆是與農(nóng)有關(guān),可不可以將兩事歸入司農(nóng)寺?”呂惠卿提議道,又笑著加了一句,“陳旸叔總不能說把司農(nóng)寺也撤去吧?”
“……吉甫這個建議很好。”王安石考慮了一下,便點頭贊許,“六部九寺如今都是空有名頭,卻無實職。所有的事務(wù),全都給中書門下管了。但只要名頭在,重新運作起來也沒人能說二話。就這么辦……”王安石突然笑了笑,“只要我還在這個位子上!”
變法派的四名核心人物就這么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的討論著,王安石閉門不出,耽誤下來的政事實在不少。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燈油已經(jīng)添過了兩次。
王安石繼續(xù)問著章惇關(guān)于三司條例司的事情,曾布則是專心致志的湊過去聽著。呂惠卿比章惇還要了解三司條例司,也沒心思聽他說。坐了許久,他也累了,直了下腰,松松已經(jīng)僵硬的腰骨,不經(jīng)意間,卻見到王安石家的一個老家人在書房外探頭探腦。
呂惠卿看著暗嘆,王安石御下太寬,哪有這么不懂規(guī)矩的?;仡^看看聽得聚精會神地王安石,呂惠卿招招手,把王家的老家人喚過來輕聲問道:“有什么事?”
老仆知道呂惠卿在王安石心中的地位,也不瞞他,回道:“相公找的韓官人來了,三郎正在偏廳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