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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岡在城南驛的大門前翻身下馬,一名門吏當(dāng)先迎了進來。
不同于接待遼國使臣的都亭驛和西夏使臣的都亭西驛,韓岡入住的城南驛是供進京的官員們居住的驛館。為屋百楹,院落二十余座,比起長安、洛陽的驛館,又要強出十倍。不過門吏的傲氣也比長安、洛陽驛站的同行強上十倍,眼中藏著京中子民才有的自負(fù),行禮雖是一絲不茍,但沒有韓岡見多了的謙卑神色。
這也是情理中事,韓岡見怪不怪,讓李小六帶著驛馬與門吏說話,自己則走進驛館廳中。進了館中,韓岡向著驛卒亮了一下驛券,驛丞很快就被找來——還是與長安、洛陽的情況一樣,管勾驛館的官員不會出面迎客,都是下面的小吏在跑腿。
“官人是來候闕的?”驛丞舉止間有著官員的派頭,在韓岡面前不卑不亢,也可能是看著韓岡不是高官的模樣,所以少了些恭敬。他嘖嘖的嘆著:“現(xiàn)在可是遲了?!?/p>
無論是到審官院還是流內(nèi)銓,又或是主管武臣的三班院,呈名候闕都是在每個季度第一個月的上半月便結(jié)束了。如果有哪個想為自己弄個差遣的無職官員,如韓岡這般拖過了正月十五才到京城,就只能等到夏季開始的四月份了。
但韓岡不同。
“不,韓某的職司已經(jīng)定下了?!表n岡搖了搖頭。此時官多闕少,一個差遣或者叫職司,都是幾個官在爭,有官身沒差遣的官員都需要候闕,可他的職司早就有了。
驛丞微微吃了一驚,又低頭仔細(xì)看了韓岡的驛券,“十九?!”他驚得又抬起頭。仔細(xì)看過才發(fā)現(xiàn),他眼前的這些小官人的確面嫩,就是眼神甚深,眉峰太利,讓人不自覺的忽略了他的年齡。
能在京城驛館里做驛丞,眼力眼界都不會差,而朝廷最近的變動、新的條令法規(guī),連便橋邊站著等人雇的車夫都能夠說出個一二三來,他更不會不了解。十九歲得官不難,但十九歲得差遣,卻是難如登天——真的要登天!不把名字放到天子面前,哪可能會有差遣!?
態(tài)度一轉(zhuǎn)變得恭敬,驛丞把韓岡一行安排在了驛館一角的清凈上房中,再親自遣了人手來聽候使喚,這才退了出去。
終于抵達(dá)目的地,韓岡躺在床上,近二十天來積攢的疲累全涌了上來。只閉了下眼,就沉沉的睡了過去。等他醒來,卻已是日影西移,過了午時,肚子也在咕咕的叫著。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后,韓岡一直保持著一日三餐的習(xí)慣。這一點特別的地方,讓王韶都感到驚訝,因為整個大宋,有著這樣習(xí)慣的地方很少,其中也并不包括秦州。許多軍州,甚至連一些富戶豪門都是一日兩餐。不過在東京,卻不同于大宋的其他地區(qū),即便是小民,慣常的也是一日三頓。而開門做生意的酒店、食肆,更是不在乎飯點,隨到隨吃,驛館里也是一般。
在驛館里隨意的用過飯,韓岡考慮著今天接下來的行止。東京城中值得游覽觀光的地方很多,但他還是覺得先做了正事再說。此時天色尚明,但自己去流內(nèi)銓,劉仲武去三班院,都已經(jīng)算是遲了,只能明天請早。現(xiàn)在韓岡面前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去見王安石,還有個則是去找張載。
韓岡方才在街邊順耳聽了一句,雖然消息模模糊糊,但他還是半蒙半猜的推算了大半真相出來。王安石請郡,并且是以稱病的名義辭去參知政事一職,請求調(diào)往地方任職。王安石的這番行動,便是在大宋朝堂的政治【和諧第一】斗爭上,標(biāo)準(zhǔn)的認(rèn)輸姿態(tài)。
但王安石究竟認(rèn)輸了沒有?韓岡的判斷是否定的。王安石正式開始變法,是從去年二月出任參知政事,設(shè)置三司條例司開始,七月頒布均輸法,九月立青苗法,十一月,頒布農(nóng)田水利利害條約。到現(xiàn)在,才一年的時間。
這么短的時間,變法才剛剛開了頭便失敗了,怎么可能在歷史上留下那么大的名聲?連革命導(dǎo)師都聽過他的名字和事跡?好歹也要有四五年的光景,把所有的人都得罪光才對!——可惜的是,韓岡對歷史不甚了了,要不然混水摸魚,興風(fēng)作浪的機會就來了。他時有后悔,早知今日,當(dāng)初歷史課就不睡覺了。
如果方才的推論正確,那王安石的用意也就不難猜測。諸如此類官場上以退為進的戰(zhàn)術(shù)其實并不出奇,職場上有,情場上更是所在多有。反正本質(zhì)就是一句話,有我沒他,逼著人作決定。二選一的場面,韓岡舊年經(jīng)歷過許多次,富有經(jīng)驗,但趙頊應(yīng)該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