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沐浴在箭雨中,無法再承受更大的傷亡,劫道的蕃賊不得不撤離戰(zhàn)場。這些蕃賊雖是勇武,但架不住關西男兒更為犀利的強弓勁弩。
“賊人前后出戰(zhàn),總計超過八十,而丟下來的尸首二十七具,有十一人是王軍將的戰(zhàn)果。至于俘虜,則有四名。”
戰(zhàn)后,韓岡很快的計點出戰(zhàn)果,點出幾個看起來有些膽量的民伕,讓他們?nèi)ジ钕沦\人的首級,以便過后請功。經(jīng)此一戰(zhàn),韓岡在民伕眼中,已是讓人又敬又畏的秀才公。
雖然韓岡曾說埋伏在身后的蕃賊人數(shù)不多,但最后沖出來的卻不在前方來敵之下,根本是句安撫人心的謊言。但靠著他的強硬和支撐,民伕們僅用七人受傷,其中一人傷重的代價,便獲得了如此大的戰(zhàn)果。
可沒人注意到,韓岡的背后衣襟早已濕透,的草草處理一下,幸虧現(xiàn)在是冬天,應該不會容易感染。
“有誰會做針線活的?”韓岡大聲問道。他連紐扣都不會縫,想在活人身上繡花,會繡出人命來的。但這么些民伕中,挑出個會做針線活的人來,肯定不難。
此時的布匹質(zhì)量普遍不高,尤其是民間下層常用來做衣服的紬絹和麻布,從來都不是以結(jié)實耐用而著稱。要不然,軍中也不可能一年給士兵們發(fā)下四匹、六匹、八匹的紬絹裁衣服。棉布倒是結(jié)實,但北宋的棉花才剛剛推廣種植,紡出來的棉布稱為吉貝布,價格跟蜀錦差不多,沒個幾千幾萬貫的身家誰穿得起?
平常百姓只能穿著容易損壞的紬絹和麻布衣服。常壞的衣服當然要常補,有分教:白天走四方,夜中補褲襠。常年在外,身邊沒個女人的男人,不會針線活的還真不多。
正如韓岡所料,一個四十上下的矮個民伕出來自薦道:“小的十幾歲時曾在裁縫鋪做過學徒,雖然沒能出師,但針線活還是能來上幾手?!?/p>
韓岡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針腳縫得細細密密,“衣服是自家做的?還是渾家做的?”
“自家。俺還沒娶渾家?!?/p>
在一個茶壺能合理合法的占據(jù)幾十個茶杯的年代,下層百姓中的光棍為數(shù)實在不少。韓岡也不驚奇:“好,就讓朱中你來縫?!?/p>
不僅僅是朱中,其他民伕的姓名韓岡都能一口報出來。多認識一個人,就是多了一份資源。就算是微不足道的民伕,可誰也說不準,他們什么時候就能派上用場。
韓岡對朱中附耳低語了幾句,王舜臣便看見他領著朱中,捏了一根折彎了的縫衣針走過來。“你這是作甚?”
“把你的傷口縫起來!”韓岡解釋道。
“縫個鳥!”王舜臣驚叫,膽魄過人的王軍將難得有驚慌失措的時候,“沒聽說皮肉能用針線縫的?!?/p>
“三國時,名醫(yī)華佗可是把人的肚子剖開,割下瘤子又縫起來的。只縫個小傷口不算什么!”韓岡看著王舜臣的驚惶甚至覺得有些有趣,“堂堂一個軍將,刀砍都不怕,害怕一根細針?傳揚出去,可不是多光彩?!?/p>
“……那你先拿別人練練手,再來給灑家治。”
韓岡考慮了一下,點了點頭,的確這樣才妥當。在一名被射中了大腿的傷員身邊,第一次上陣的朱中,小心翼翼的用針線將傷口縫合。幾個人死死按著傷員,讓他不得動彈,嘴里也塞進了手巾,讓他不會咬到舌頭。傷口中箭頭早被取出,又化了些鹽水來清洗,只再用針線縫起來,包扎好,一切手續(xù)便告結(jié)束。
朱中應是第一次上陣,但看起來他飛針走線的手段甚為嫻熟,幾下子又幫著一名傷員縫合了傷口。韓岡看著生奇,再一細問,才知朱中的縫合技術是在被砍了腦袋的死囚的脖子上練出來的,半吊子的裁縫工作不好找,將死囚的腦袋縫回脖子上,也算是一筆養(yǎng)家糊口的外快。
“該灑家了,快點動手。”王舜臣催促道,看了一陣,也不覺得有多可怕了,而且在眾人面前,他也不肯露怯。
示意朱中換上一根新針,韓岡囑咐王舜臣道:“應該會有點痛,但再痛也不能亂動。若是有麻沸散就好了,一包藥喝下去,只要藥性未退,天塌了也醒不過來?!?/p>
“世上哪有這等藥?。俊蓖跛闯冀^不相信。
水滸傳里就有!韓岡笑了笑,道:“如今是沒有,你且忍一忍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