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岡?”徐疤臉扭頭看了看黎清,又轉了回來,“你叫韓岡?”
“在下正是?!?/p>
徐疤臉再次面向屋外,黎清震驚的表情像是凝固的瓷像,沒有任何改變。徐疤臉看著奇怪,指著他問韓岡:“是你的熟人?”
“不,從來沒見過!”韓岡說得是實話,但他輕易的就能推斷得出這名青年的身份。青年看到自己的反應,還有聽到自己名字后,齊獨眼仿佛看到扒光了毛的鴨子在天上亂飛的表情,韓岡若還不能將事情推測個八九不離十,就太對不起自己的頭腦了。
一陣泡過熱水澡后的輕松感傳遍全身,韓岡心頭如釋重負。自出秦州以來,遮在頭頂上的陰云終于散去了大半。陳舉能動用的手段到這里應該就用盡了?;貓?zhí)在手,齊獨眼已經失去了對付自己的最為有效的武器??v然他在甘谷城還有一點小勢力,可要想如愿整死自己,再難找到名正言順的借口。只要還在甘谷,自家的人生安全,就不需要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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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數(shù)日,一切終于有了了局。韓岡站在街中,心中卻有些茫然。他帶著手下的民伕將軍資運送到齊疤臉指定的位置后,民伕們已經被安排去了夫役營。韓岡也是同樣在夫役營中有個床位?,F(xiàn)在手上拿到了回執(zhí),去夫役營睡上一覺,等到明天就可以啟程回家……
可這是最差的選擇!
回到家后又能做什么,陳舉也許會被王韶干掉,但更有可能安然無恙:對付根基深厚的陳舉,就算是經略司機宜也要安排籌劃,征得經略使李師中的同意,這肯定需要時間。那時怎么辦,去接受的包扎肯定要強上不少。”
“三哥!沒哪個隨軍大夫會給民伕治病!”王舜臣與韓岡前后腳進屋來,正好聽到韓岡的話,“傷病營就連著化人場、亂葬崗,進去染了疾疫,幾天就會沒命?!?/p>
此時軍中已經有了醫(yī)院的雛形,都把病人安置在一個地方,以便醫(yī)治。不過為了治病的方便只是個借口,主要還是擔心傷病員的哀嚎,會影響到軍心。因為由太醫(yī)局派出來的醫(yī)官,通常只為官吏們服務,并不會惠及民伕和士卒。
所有的士兵、民伕得病后,都是苦挨著,最多也只能得到幾個親近好友的照顧。由于那些親近好友也得按日出工、巡檢,病人和傷員得到的照料也是時有時無,多半還是等死。
見王舜臣糊里糊涂的一進門就拆自己的臺,韓岡立馬瞪了他一眼,這事難道他不知道?就是沒有醫(yī)生才好啊!
王舜臣被這么一瞪,脖子便是一縮,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錯。
韓岡走過他身邊,扯著他往外走:“先去傷病營看看再說,萬一有著醫(yī)官,也好讓他診治一下。如果如王兄弟你所說,沒有大夫給人診治,那就更要去看看!”
帶著幾名傷員到了城南傷病營。不同于外界的喧鬧喜慶,破敗的營地陰森寂靜。營房內看不到一個醫(yī)官,只有上百名傷卒面容呆滯的躺臥在幾間營房的通鋪上。充斥于耳中的盡是傷病員的哀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臭的味道。
遍地是膿血和污物,還有老鼠和蟑螂的尸體,可以看出,甚至自冬天開始前,傷病營就完全沒有打掃過。正如王舜臣所說,這座傷病營,直通的是化人場和亂葬崗。只站在其中,韓岡就覺得自己壽命便已縮短了許多。
四個有傷的民伕惶惶不安,向韓岡懇求道,“秀才公,不能把俺們留在這里。俺們又沒大礙,能趕車,能走路,帶俺們回去罷!這里都是救不回來的死人……”
“誰說的?”韓岡聲音莫名提高,打斷了四人的話,“只要用心照顧,除了傷太重的,又有誰救不回來?!”
韓岡的聲音驚動了茍延殘喘的傷兵們,他們一個個抬起頭來,望著莫名其妙來到營中的幾個陌生人,眼中都是疑問:
他們到底想做什么?
韓岡挺直了腰桿,迎上數(shù)百道疑惑的視線,音量又大了數(shù)分,“誰說在這里是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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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三哥,你真的要留在這鬼地方?”
王舜臣已經在傷病營中待了一夜,他看著韓岡找來了民伕,指揮著他們和傷員們的同伴一起清理營房,換洗被單,又一個一個的給傷員們清理傷口。但他還是弄不清韓岡為什么要這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