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從芝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里她在一處云纏霧繞的地方,像是山林,又像是云中,只覺得又冷又濕。
段尋坐在她病床身邊的椅子上,靠著椅背,托腮問那前來查看的護士:“怎么還不醒?”
“失血過多又受了驚,再加上止痛藥,是要睡得久些?!蹦亲o士在本子上記了幾筆,抽空回答道。
段尋看著床上的女人,微微嘆了口氣,剛想再問什么,房門就被推開,進來了一個穿著棕色薄外套的瘦高男人,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微微朝段尋頷首:“尹少爺?!?/p>
見來人是黃熙,段尋收起臉上擔憂的神情,蹙眉道:“都說了不用總這么客客氣氣的?!彼m是尹家人,但他自詡和他的哥哥姐姐們不一樣。
黃熙沒有作聲,只是將那薄薄的公文包往腋下一夾,兩手相握,站在一旁,直等到那護士忙完下去了才說道:“今日若非尹少爺提供消息,我們怕是得不了手?!?/p>
段尋看著床上江從芝沒有醒來的跡象,輕哼著笑一聲道:“抬舉抬舉,按督察長周密的性子,想必不會得不了手?!?/p>
黃熙感受著少年若有似無的敵意,心中無奈嘆一聲,想必多少是為了江從芝才生了怨懟。黃熙皮笑肉不笑地恭維道:“若非消息及時,我們來不及布置這么多人,保不齊會賠了夫人又折兵。我本心中惴惴,數(shù)日寢食難安,卻沒想到高人早留有后手。若非尹少爺出來相助,我還真怕完不成這差事。”
段尋上下打量著這黃熙,暗道此人精得很,不愧叁五年就晉升了督察長,這件事明明他功勞最大,非要把高帽子都帶到他頭上。段尋擺了擺手道:“叫我段少爺,我在外辦事都隨母姓?!?/p>
黃熙抿了抿嘴,看這段尋一幅大大咧咧的樣子,但還是逃不過喜歡聽好話,這不,也沒有臭臉了。黃熙恭敬應道:“是。”
“事情查得怎么樣?”段尋開口問道。
見話題進入正題,黃熙也不再顧著拍馬屁,想了想道:“伯曼已經(jīng)乘坐兩天前的船走了,今日是派了一個人接應江小姐上傳離開罷了。”
段尋皺起眉頭,豁然站起身,身下的座椅發(fā)出刺耳的與地面摩擦的聲音:“不可能,我親耳聽到的,今日送別?!?/p>
黃熙看了看病床上打著吊針的女人,頷首道:“喬治伯曼善使心計,也許是故意這么說的?!?/p>
段尋臉上有點憤憤,那這樣一來他在他爹那還有什么功勞?在堂子里泡了個把月,最后竟成為對方的棋子。
黃熙又道:“不過也并不是全無收獲,牢里的那個人招了,要帶江小姐去的是d387船,船上還有他未來得及處理的賬本和幾間房契?!?/p>
“如果他是故意這么說的,你怎么又怎么知道這賬本是真的?”段尋眉頭沉了下來,臉上少見的顯出一絲老成,“況且我們手上不是已經(jīng)有一份賬本了嗎?”
黃熙挑挑眉點了點頭解釋道:“巴倫是英商的人,如今出現(xiàn)第二本賬本,那本的真實性就存疑了。這賬本和房契本來是要留給江小姐的?!?/p>
段尋遲疑了一下,瞇了瞇眼睛:“留給江從芝?”
黃熙嗯了一聲,搖頭笑道:“他對她也是上心,那賬本沒來得及銷毀,上面本來要留給她叁間鋪子。”
“叁間?”段尋揚眉。
黃熙掀唇一笑,再次確認式地點點頭。你說這洋人心狠吧,卻偏要給她留鋪面;可你說他心軟吧,又肯以她作餌?!安贿^賬面倒不富余…”黃熙若有所思地說。刨去留給她的叁間鋪子和他們已經(jīng)到手的財產(chǎn),只有五間地段不太好的鋪子和一些零碎的錢財。
他們本來就是沖著伯曼的紅花館來的,紅花館的資源豈是幾間鋪面可比的?如今紅花館已握在手,萬勿為了幾顆芝麻丟了西瓜才好。段尋沉吟道:“賬本給我爹送去,真真假假讓他自己定奪。”
黃熙應了一聲。
段尋又道:“伯曼既然對她如此上心,為何派人來殺她?”
黃熙解釋道:“查清楚了,那叁個不是伯曼的人。是沉家派來的?!币姸螌つ柯扼@疑,還以為他是想成了皖系的沉家,補充道:“是江灣的沉家,之前是江小姐的客人…”
堂子里的事他還是都清楚的,段尋打斷他道:“我知道,只不過他們是失心瘋了不成?竟當街行兇?”
黃熙嘆了口氣搖頭道:“本來就是趁人多捅她幾刀,卻不料又遇上唐俊生,又遇上我,還有伯曼的人在暗中護著,這才鬧大了動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