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可以照到的床上,周聿安瘦得比以往都厲害,藍白的病號服穿在身上顯得寬大,肩膀上披著走前那件黑色羽絨服。
但他的精神很好,將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會扎到她的胡茬也不明顯,抬眼的時候,棕色眼珠浮現(xiàn)笑意。
“小鸚。”
同以前很多次一樣的,溫和、包容的、愛意充盈的眼神。
從很早以前開始,他就不對她生氣,不再讓她難過不開心。哪怕這是從他出事到現(xiàn)在她第一次過來見他,他也不會責怪她,只會在她靠近時拉拉她的手,笑容無奈又憂愁:“怎么瘦了呀,最近沒有好好吃飯嗎?”
如果可以被看到,她的心跳頻線一定正在監(jiān)測儀上瘋狂閃爍。
可是那不對呀,黎鸚難過地想,明明,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吃那個藥了。
“小鸚?”男人的聲音驟變慌亂,溫熱寬厚的手掌覆上臉頰,濕濕熱熱,像那晚的澄江水翻涌沸騰,像他破敗右耳上從未流盡的血。
模糊的視線中,周聿安無措的聲音響得清晰:“不要哭,小鸚。”
眼淚擦去,經(jīng)久蒙塵的玻璃在這一刻生光,黎鸚隔著朦朧水霧看清他的眼睛,夢里一樣悲傷的眼睛。
“叔叔…”眨眼間淚落如雨,他的手背快被砸出凹坑,心臟像被燙傷出洞。
“嗯,我在呢小鸚,不要哭好不好?”
黎鸚抽泣,語言功能在這里紊亂失靈,不知道自己想說什么,指骨緊攥他為自己擦淚的手,害怕失去那般用力。
“小鸚……”周聿安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似乎方才讀懂她眼底的情緒,他從未在她身上見到這么洶涌澎湃的情感,抹淚的指尖幾乎融化。
“來,坐上來?!?/p>
黎鸚被他拉著手坐上病床,他現(xiàn)在沒有力氣,她沒有反抗。
周聿安摸摸她被淚浸紅的顴骨,垂頭慢慢吻掉落個不停的淚珠,枯萎的花那樣澀苦。
不應該讓她吃那個藥的。
如果能再選擇一次,他不會同意她的決定。
面對女孩的眼淚,他頭一次這樣束手無策,像個不知所措的孩童。
“小鸚,還記得去年我們從綏港回來,你接了一片雪花送給我嗎?”
他托住她的手掌,緩扣,記憶里的雪花壓碎在相貼的皮膚間。
黎鸚睜大淚盈盈的眼,黑玻璃樣的瞳孔懵然,無法理解他話里的意思。
“你當時說?!敝茼舶材﹃闹腹?jié),似是脫力、似是安慰地將下頜搭進女孩肩膀,那條毛絨絨的圍巾上,“要送給我許愿。”
黎鸚的視線偏移,近距離下周聿安的面孔糊成淚光下的色塊,他靠近,輕貼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