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聽見“嘀”的聲音。
不想看見那條跳動的頻線變成水平。
不想像四年前那樣。
灰綠交織的地方,塊塊石磚矗立,叁兩身著黑白的人沒有注意她,只是淡然經(jīng)過,臉上沒有帶笑。黎鸚望向腳下,蹲身,看清上面鐫刻的人名。
李鳳英。
黑白照片的女人安靜笑著,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嗎,黎鸚都快要想不起來她的樣子。
墓碑下,一束黃白的康乃馨已經(jīng)枯萎,她知道是周聿安一周前放這兒的。
手指捏住發(fā)褐發(fā)黃的花片,過期的花汁炸開在指腹,澀的、苦的、并不好聞。
黎鸚抬頭,湛藍的天際一望無盡。
難得的好天氣。
陳青竹和黎鳴在夜色降臨時找到了黎鸚,女人眼睛哭得紅腫,把呆呆蹲在墓碑前的小女孩拉起來,又是埋怨又是后怕地抱住她,深深地、牢牢地。
“我們早該想到你在這兒的,小鸚…沒事了,和媽媽回家吧,不想去我們就不去看了好不好?別害怕,我們會陪著你的?!?/p>
那是黎鳴、陳青竹、黎朔的家,黎鸚從不覺得那是她的家。
她從浴室出來,陳青竹摸摸她的腦袋,幫她吹干頭發(fā),像小時候那樣守在床頭說話。
“你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啊…”
黎鸚偏頭看,陳青竹在笑,眼底卻有化不開的憂愁:“最近我經(jīng)常想到你小時候,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在想,怎么會有這么瘦這么可憐的女孩子呢,你那時候怕生,想和我說話卻又不敢,躲在墻后遠遠盯我看,被我發(fā)現(xiàn)就縮回去,像只應(yīng)激的小松鼠?!?/p>
“我問你叫什么名字,你說,叫七七?!?/p>
陳青竹摸著她的頭發(fā):“名字應(yīng)該要賦予美好的意義呀,我去問你媽媽,七七有什么含義呢,她說,七月初七除了是七夕,還是魁星的生日,媽媽希望你能變得優(yōu)秀、堅韌、勇敢,在那一天虔誠地許愿,上天或許就會聽到,所以啊,它成為了你的名字?!?/p>
這是她從來沒聽過的故事。
現(xiàn)在,她又是什么樣的表情呢?
陳青竹看著她,睫毛緩慢顫動,眼球好像蒙起濕漉漉的霧,半晌,伸手。黎鸚感覺女人溫涼的指尖在自己眼下抹過,帶走濕潤的東西。
“睡吧,媽媽在呢?!?/p>
同以前很多次一樣,周聿安挺過了這次手術(shù),一月初的時候,陳青竹接到他醒來的通知。
黎鸚在家待滿了兩周,陳青竹等到周聿安狀態(tài)穩(wěn)定才決定告訴她,彼時她還窩在沙發(fā)上,抱膝看電視劇,漆黑的眼珠清晰倒映屏幕花綠的色塊。
全神貫注的樣子,但陳青竹知道她沒有在看。
“小鸚?!鄙嘲l(fā)軟墊下陷,黎鸚轉(zhuǎn)頭,陳青竹伸手將她的碎發(fā)撥到耳后,“他醒了,現(xiàn)在想去看看嗎?”
那雙仿佛永遠也不會有情緒波動的瞳孔微縮,她的表情在這片刻變得呆愣。
周聿安轉(zhuǎn)出了重癥監(jiān)護室,進入單人病房,脫離危險沒多久,仍需嚴(yán)格觀察治療。
黎鸚穿了件白色羽絨服,脖子上是馮綺從學(xué)??紙鰩Ыo她的紅棕色羊毛圍巾,周聿安在一次過年送她的生日禮物。
陳青竹牽著她的手推開病房門,消毒水味飄蕩的淺色房間,黎鳴、李納海、田彭越都圍在病床前,聽見腳步聲齊齊轉(zhuǎn)頭,默契讓開位置,出去,闔上門。
陽光可以照到的床上,周聿安瘦得比以往都厲害,藍白的病號服穿在身上顯得寬大,肩膀上披著走前那件黑色羽絨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