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痂痕（第1頁）

支架上懸掛藥液的最后一滴落下，再次確認(rèn)了電子監(jiān)護儀上的生命體征一切正常，程逸洋才緩緩松懈下來。

程雨瑤保持著那個姿勢睡著后，他放輕動作將她抱著躺平下來，又替她將袖子挽下，蓋好被子。

透過床簾灑進來的一點微弱光線照在了她安靜的睡顏上。

記憶里的幼年時媽媽加班晚歸，妹妹總是要等，在他的催促下洗漱完后，借著這個理由坐在客廳里又多看一會兒動畫片。

有時候他的作業(yè)還沒寫完，鉛色的字跡隨著時間的流逝鋪滿紙頁時，他會在疲憊中分神看一看妹妹。見她目不轉(zhuǎn)睛地被熒屏中的畫面吸引，干脆趁這個瞬間發(fā)呆放松片刻，再慢慢收回神。

但孩子畢竟是孩子，困意襲來幾乎只是眨眼之間的事情。通常上一秒她的視線還黏在動畫上，下一秒便開始打盹，沉重的眼簾與繼續(xù)看電視的心打著架，最后困意占據(jù)上風(fēng)，眼睛一閉便栽進沙發(fā)里。

只幾道題的時間他再抬頭，妹妹就已經(jīng)趴在沙發(fā)上睡得橫七豎八。

程逸洋會先試探性地輕喚她幾聲，見她毫不動彈，再放下筆起身，彎腰把她抱回房間睡覺。

有時候小丫頭是真的困了，有時候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只是悄悄地裝睡。

兩者之間的區(qū)別也很明顯，沉沉入睡時她的呼吸聲會均勻綿長，聽到自己的名字也不會有反應(yīng)。倘若是裝睡時一叫她小名，妹妹的眼睫毛就會不自覺地抖一抖，不知自己的露餡兒，仍緊閉著眼裝作聽不見。

真睡著也好，裝睡也罷，他都同樣會把她抱回床上，替她理理枕頭，蓋好被子。

如果還需要折返繼續(xù)寫作業(yè)，他會在悄聲離開房間時將門輕輕留一道縫。將客廳里的暖光漏進一縷到房間中，以免她半途醒來見到身旁沒人時，會因為孤寂的漆黑而慌張地哭喊哥哥。

妹妹本有自己單獨的房間，但因為她小時候睡覺總是要人陪，所以童年里他的臥室也理所當(dāng)然地變成了她的臥室。

那時候的夏天家里還沒裝空調(diào)，冬天離了火爐又覺得冷。天熱了小姑娘就要自己拿著扇子幫她扇風(fēng)才能睡著，天冷了又嚷著要他幫她把被窩睡暖和，等她磨磨蹭蹭地洗漱完上床后再把體溫捂熱的地方騰出來讓給她。

妹妹睡覺一向不安分，睡著睡著就會把胳膊和腿搭在他身上。若是天冷還好，靠得近一些反倒暖和，天熱時貼著自己睡會把她熱到額頭沁汗，小姑娘從睡夢中熱醒后會氣鼓鼓地坐起來，把他也搖醒，耍著賴要他扇風(fēng)，涼快下來才繼續(xù)睡。

奇妙的是他從來不會覺得她任性或者胡鬧，記憶里他好像沒有真正和程雨瑤發(fā)生過矛盾或者吵過架。

她想什么、做什么，他都覺得正常。

況且她其實很容易滿足，完成一點點小小的心愿，都會開心很久。

妹妹的性格太柔軟、太溫和，好像對世間萬物都抱著善意，毫無防備地袒露出敏感的心，與生俱來地流淌著純粹的愛與細(xì)膩的情感。

她符合著孩子的天性，天然地愛著父母與身邊的一切事物，如果就這樣成長在婚姻關(guān)系不合的家庭里，她很難不會受傷。

程逸洋很早就察覺到了父母情感的動蕩，也無數(shù)次聽過母親的哭訴和父親的嘆息，但他那時尚為年幼，無法去指責(zé)其中一方，或者評判誰的過失與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