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將她的手握緊一些,又害怕碰到淤青的地方,于是只虛虛地用掌心蓋住,包在指間。
這樣會暖和一些嗎?她還會不會冷?
程逸洋半傾下身來,心臟不受控地收緊,針刺般尖銳地疼。
他不敢去細(xì)看伏在她小臂內(nèi)側(cè)的兩道猙獰的、暗紅的血痂,目光卻又無法不落在那處灼眼的地方。
痂痕周圍的皮膚被凝結(jié)的張力拉扯出細(xì)微的褶皺,明顯是利器劃傷的兩道長而深的口子,就那么明晃晃地長在他從小呵護著、生怕她身上留下一點兒疤痕的妹妹身上,像是一雙含著血淚的扭曲的眼睛,記恨地、譏諷地凝視著他。
她為什么
不、不。他應(yīng)該知道的,結(jié)痂還未脫落的傷口、妹妹的自殺
一個月前?還是在更早、更早以前?
他明明親手將彼此扎根纏繞、相依而生的部分一點點撕出裂口、連血帶肉地拔起、鮮血淋漓地棄在她的眼前,刻薄地說出字字誅心的話語。
是他、是他無情地做了那個殘忍而冷血的劊子手,親手將她一步步推向沒有退路的深淵、磨利了她揮向自己的刀刃。
“瑤瑤”
他怔怔地、情不自禁地低喚她,那雙總是看似清冷淡漠的眼眸,此刻眼眶卻前所未見的通紅,哀慟的眼神似是從心臟生生剜出一塊尚在跳動的血肉。
她心有所感般指尖微動,程逸洋心頭一緊,連呼吸都幾近停滯。
他連忙抬起頭來看向她,才發(fā)現(xiàn)程雨瑤竟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睜開了眼,此刻眼睫低垂著安靜地、平靜地望著他握著自己的手。
她什么時候醒的?是在前一刻、還是在他喚她之前他不知道,也來不及思考,只是焦急地想說些什么,然而心中翻涌的萬千話語在開口之前都被咽下,只剩一句——
“你連、你連哥哥也不要了嗎?”
程逸洋哽咽著、壓抑抽泣的聲音連話都無法一次成句,早已蓄起的溫?zé)嵫蹨I落在她的手背上,燙得卻像足夠灼穿一切、焚燒所有的火焰。
她終于有一些反應(yīng)了。
她的睫毛輕顫了顫,隨后抬起眼簾,目光施舍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卻好像依舊望著離他太遠(yuǎn)太遠(yuǎn)、他所夠及不到的地方。
“瑤瑤”
程逸洋莫名地心下發(fā)慌,他難得地體會到了名為恐懼的情緒,抬手想要去觸碰她的臉,將她從那片虛空中帶回現(xiàn)實時——
她的眼里逐漸、卻又好似在一瞬里便蓄滿了淚,壓抑太久、沒有言訴出口的所有悲傷與痛苦都匯聚在小小的淚滴里,而淚終于承擔(dān)不住如同山海崩嘯的苦楚,一滴一滴、接二連三地滾落下來。
本應(yīng)連撕心裂肺的慟哭也無法釋解,她卻只顫抖著、無聲地啜泣。
她怎么會那么安靜呢?靜到像是下一秒就會無聲息地化成握不住的一縷風(fēng),從某個他看不見、找不到的地方消散,連一點痕跡也不會為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