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之初,滂沱雷雨暈開了深不見底的夜se,一簇閃電將天翳炸出一條細(xì)縫,乒乒乓乓彷若一支箭矢直直墜下,墜在臺北殯儀館的樹梢,樹梢驚得抖落全身的雨水去濺sh凹凸不平的柏油路。
「天嶼,謝謝你過來,我們母子真的受你們家?guī)椭芏??!怪谶B身洋裝的江母輕拍藍(lán)天嶼的肩頭,又望了望不遠(yuǎn)處正在摺蓮花的江一,「江一這小孩任x幼稚,我管也管不動?,F(xiàn)在他爸又突然走了……還要拜托你多陪陪他。」
「我會的,阿姨?!?/p>
江母哽咽著和他道過謝,便被葬儀社的人喊走討論事宜。
藍(lán)天嶼嘆了口氣,緩緩走向江一。
靈堂微弱的燈照在江一的側(cè)臉上,閃著忽明忽暗的光影。
「天天,對不起……對不起?!菇灰煌娝拷捶畔率种械募埳徎ǜ┥肀ё×怂难?,不斷含著哭腔道歉。
藍(lán)天嶼見他這副狼狽模樣,不免有些心疼,便撫了撫他的發(fā)頂,在他身旁落座。
「還以為你爸過世,你會是最開心的人。你不是一直很恨他嗎?他甚至還是跟小三一起走的?!顾{(lán)天嶼故意問得刻薄。
江一凝視著他微微搧動的長睫毛,岔開了話題,「你來了,是不是表示原諒我了?」
藍(lán)天嶼聞言皺起眉間,「我也可以現(xiàn)在就走?!?/p>
「不要!對不起,天天你不要走。」江一按住他的手,眼眶明顯腫了一圈,「我只是想確認(rèn)……你會不會跟我爸一樣……丟下我?!?/p>
「……我不會?!顾{(lán)天嶼垂下眼,不知道自己為何看到江一示弱就會情不自禁,他總是被他牽著鼻子走。
明明已四個多月沒說過話,藍(lán)天嶼自以為平靜的心湖仍舊會為了江一的一通電話、一句需要、一雙淚目掀起壯闊的漣漪。
江一便是篤定這一點(diǎn)對他肆無忌憚。江一相當(dāng)清楚,不論他對藍(lán)天嶼做再過分的事、說再難聽的話,只要他一服軟,藍(lán)天嶼就會舍不得他難過再次送上溫暖。
江一縮著寬大的身t輕靠在藍(lán)天嶼的肩頭。
「我怎麼可能不恨我爸?我恨?。‘?dāng)然恨。但當(dāng)他真的si了,我卻又覺得空虛。認(rèn)領(lǐng)遺t的時候,看他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里,我?guī)缀跏菬o意識地就流眼淚了。他畢竟是我爸……」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藍(lán)天嶼以眼角掃s著他,安慰的話掛在嘴邊卻怎麼也開不了口,便默默拿起冥紙折蓮花。
江一看他沒有推開自己,又往前朝他x口鉆去,像只背著月光的狡猾的蛇。蛇生來既怕寒冷也怕炎熱,藍(lán)天嶼微暖的t溫是恰到好處的適溫。
「你不是覺得我很惡心嗎?」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令藍(lán)天嶼一僵,手中的紙蓮花半成品也隨之落地。
「不是!沒有!」江一堅定反駁道,「我那時候太震驚才會亂講。天天,你忘了吧!我真的沒有這樣想?!?/p>
「怎麼可能忘記……?」藍(lán)天嶼抓著他的臂膀yu拉開兩人的距離,嗓音顫抖地問道,「阿一,對你來說,我到底算什麼?」
江一往後退了退,直起身t和他面對面。又長高不少的他得微微低額才能看見藍(lán)天嶼琉璃般剔透的雙眸。
「如果我說,我愿意為你擋槍,你信嗎?」江一兩手捧著藍(lán)天嶼涼如水的面頰,望著他的幽黑瞳仁里映出不容置疑的認(rèn)真。
藍(lán)天嶼一頓,他從未見過他嶄露這番神情,就連面對柳芷蒨的事情,他也不曾如此。
他鬼使神差地開口,「我可以信嗎?」
「可以?!菇淮瓜卵?,在藍(lán)天嶼唇角印下若鴻毛似的跡不可查的吻。
藍(lán)天嶼訝異地望向他,「……阿一?」
「天天,你就一點(diǎn)也不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