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冒著熱氣的別墅已經(jīng)成為了這一片花園城堡里最丑陋的建筑,就像英偉的阿克琉斯在自己的腳跟上插了牙簽,汽車行業(yè)的經(jīng)理、連鎖快餐店的老板、新科技的高管們連番致電政府要求清理“這根有損底特律市貌的牙簽”。
警員們早就圍著這里拍了個遍,成果都放在文件夾里,漢克本著不能白來和昂貴跟班不能白帶的心理,從一進門就用一連串問題讓康納還原現(xiàn)場。
冷風呼嘯著穿堂而過,漢克看著康納單薄的衣服緊了緊自己的夾克領(lǐng)子,他們走下地下室去,那里燒得不算太干凈。
卡拉和愛麗絲的行動路線是什么?這間房里關(guān)了幾個仿生人?他們用什么寫下‘ra9’改裝儀器放置在哪里?卡拉怎樣掙脫夾具放出被囚禁的仿生人?康納的顳區(qū)的環(huán)狀燈環(huán)在藍色和黃色之間來回流動。
樓梯下面有間小壁櫥,因為住戶經(jīng)常走動加上火勢順沿的緣故,墻皮剝落得最嚴重,參差疊砌的磚瓦和水泥像牙齒一樣露出來。這是存放紅冰的油漆桶被發(fā)現(xiàn)的地方,漢克憑借曾經(jīng)和藥物打交道的豐富經(jīng)驗,一眼就看出來,茲拉科把弄來的紅冰藏在這里,需要時就帶去地下室盡頭的放滿化學試劑和裝置的房間去做提取。至于原因?紅冰和藍血的關(guān)鍵成分都是鈦,他這樣豢養(yǎng)、改造仿生人,肯定是缺藍血的嘛!
仿生人離開警局時,冷不丁提示過他們的任務(wù)與紅冰無關(guān),漢克并沒有反駁。他比誰都清楚這件事,從他因為紅冰而失去最驕傲最親昵的柯爾開始。
他不愿意向理性的機器泄露自己的情緒,是出于一種連他自己都不大清楚的隱秘的心理。字眼被甩到他臉上的時候,他可以罵亨勒,可以打斷局長,可以向相撲身上揩眼淚,就連酒吧老板有言相勸他都可以趁醉把酒瓶砸到墻上。
操他的上帝!操他的耶穌!我其實一點也不在乎你們一邊避諱一邊反復(fù)的提醒,沒看見我連仿生人跟班都接受了嗎!我是爛透了,但還沒死呢!
他這樣想著,沒有一點就炸,而是像一個在萬圣節(jié)一時興起策劃蹩腳惡作劇的父親,捏著芥末鼻屎怪味糖,乘夜悄咪咪地塞進火雞肚子里去。
漢克不說且問,惡趣味地讓康納按照問題回答。康納的回答真無趣,有什么好期待的,惡作劇失敗,他就是個在舞臺上表演皇帝新裝的小丑,衣服脫光了,但其實根本沒人在看。
他們彎著腰從隱蔽的小壁櫥里出來,漢克站到走廊里。
為什么我沒有反駁這個機器人呢?他有點懊惱,如果下次康納再提到紅冰,或者表現(xiàn)出一點不順眼的地方,他就夸張地揮舞拳頭,威脅要把它打報廢。
康納對中年警督的內(nèi)心活動一無所知,只是用放置在眼球里的小型攝像機捕捉的蛛絲馬跡——那里有一道極深的陰影。
陰影處的墻皮如同一張來自腐尸的穿孔、癟爛的嘴唇翻起來,康納輕輕一碰就把這張嘴唇揭了下來。手電筒的光正好打過來,嘴唇上方有個釘子的孔洞,嘴唇里的磚塊,整整齊齊、分毫不差,大約四五年前砌的。
出壁櫥后就站在另一側(cè)的警督拿著手電筒探了探,似乎在問仿生人出了什么毛病。他懷疑康納偶發(fā)但明顯的走神毛病又犯了,但走近后這種懷疑就被轉(zhuǎn)移到了這塊與舊磚不太相同的地方上。他也看了一會,和康納對視一眼,徑自從工具箱里的拿來小錘和錐。
“噔,噔,噔……”將這排堅固地保護著什么的牙齒敲下來。
秋冬之交的風還在吹著,像一團野獸,徘徊在地下室的樓梯口,就在他們頭頂?shù)牡胤?,不時嗚嗚地叫著。漢克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康納在他背后站著。
漢克覺得領(lǐng)口并沒有拉好,地下室冷臭的氣流像一簇毛發(fā),刮蹭著后脖頸上那層薄薄的皮。
柯爾喜歡萬圣節(jié),喜歡恐怖小說,他突然天南海北地想到這件事,于是胸腔一陣陣發(fā)起熱來:此刻的父親像不像故事里循著黑貓叫聲檢查地窖參與了高潮結(jié)局的警察呢?
出人意料的是,什么也沒有,牙齒后面還是牙齒,只是幾年前有人用這些磚填補了一個空洞罷了。
但空洞之前是用來干什么的呢?可能是個問題,但與仿生人的任務(wù)無關(guān)。
真無趣,他又回到現(xiàn)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