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第1頁）

少頃，姜懲終于把那墓碑里里外外擦了個干凈，他的指尖從鏤刻著墓主名字的淺壑中輕輕掠過，然后擁住了那墓碑，便好似隔著生死抱住了故人。

“老梁是我?guī)煾?，從我在花溪分局見?xí)的時候就是，我剛畢業(yè)的時候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毛頭小子，只有一腔熱血，看見有人行兇作惡就想撲上去替天行道，也不滿足于天天調(diào)解鄰里之間那點雞毛蒜皮的瑣碎小事，掃黃打非都不去，就想著解決點大案子來證明自己的實力，所以那時候可沒少挨老梁的罵?！?/p>

宋玉祗替他擺好了提前準(zhǔn)備好的花，在墳前的花瓶里灌了些礦泉水，看著白菊的花瓣在風(fēng)中搖曳，兩人心里都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兩手合十在面前，閉目輕聲道：“師父，我是宋玉祗，以后有我照顧懲哥，你可以放心了。”

姜懲笑笑，鬧也似的揉了揉他的頭，“叫什么呢，他是我?guī)煾?，也是你師祖，臭小子占我便宜，還想跟我同輩。”

宋玉祗貼了貼他的臉頰，笑道：“規(guī)矩上是這么說，不過媳婦進門了跟著改口也是正常的?！?/p>

“你這小子，就會油嘴滑舌。老梁，你看見了沒有，我就栽在這個小崽子手里了，別嫌我丟人，感情這事不受人控制，喜歡就是喜歡，我覺得你應(yīng)該能理解我的?！?/p>

兩人一路沿著走道，將那一排的墓碑都擦了個干凈，以往姜懲只有一個人來時沒覺出怎么難受，直到有人陪了，才意識到過去的自己有多孤獨寂寞。

“介紹一下，這是萬哥，九年前大我三歲，現(xiàn)在小了我六歲了，以前他在市局的時候特別照顧我，每次老梁拿著掃帚滿樓追我的時候，都是他替我說話，幫我解圍……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形容起來就有點像是我們兩個和千哥的關(guān)系一樣，不過那時候老梁打我可狠多了，掃帚的木棍直接就往背上抽，那聲音才叫一嚇人，連曹局都老勸他，怕把我給打壞了?！?/p>

回憶起過去，姜懲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

“后來就成習(xí)慣了，老梁一打我，萬哥就攔著，讓小童去找曹局?！?/p>

說著，他又看向了旁邊的墓碑。

“這是小童，跟我同屆，比我小了幾個月，是當(dāng)時局里年紀(jì)最小的，人很單純，也有點膽小，出外勤的時候總是縮在最后面，跟當(dāng)事人說話都不敢跟人對視，總是低頭看自己的腳尖。我當(dāng)時挺不明白的，覺得他這么小的膽子不該來干這行，也問了他幾次，他說就是想讓自己變得膽大起來才會當(dāng)警察，我還總開玩笑說他沒出息，可是后來……”

“后來怎么了？”宋玉祗問。

“后來啊，化工廠爆炸之前，卻是他最先發(fā)現(xiàn)危險，明明已經(jīng)吸入毒氣，跑都跑不動了，還是把我推開了……我那時候受了傷，腰上中了一彈，沒能跟著他們一起深入，老梁就讓我在二層樓的平臺上等救援，我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聽見了腳步聲，小童滿臉是血，我差點沒認出來他，然后他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在我手腕上系了條救生索，說了聲對不起之后，就把我從平臺上推了下去……這是我記得最清楚的一段?！?/p>

姜懲從花束里摘了一朵白菊花，插在小童墳前，之后便一直沉默，直到擦完所有的墓碑才繼續(xù)解釋道：“……因為那是我受到爆炸波及前意識最清醒的時候。”

“懲哥，如果會難受，就不要強迫自己想起來了，我不會逼你的?！?/p>

“我知道，你最好了，但是小玉子，不管我想不想，都必須得回憶起來，我總覺得那時老梁對我隱瞞了什么，那是我解決后續(xù)這些案子的必要條件?！?/p>

他都這么說了，宋玉祗也便等著他慢慢回憶。

兩人坐在石制的長椅上，望著午后的陽光照在那一排排墓碑上，便好似一個個英姿颯爽的警察仍迎風(fēng)而立，守護著這片神圣的土地。

姜懲的花不多不少，正好買了十六支，這會兒手里還留了兩支，他就前后左右地端詳著，怎么也看不膩似的。

好半天，他都沒有說話，而再次開口時，卻是與此毫不相干的話題。

“如果我要是沒了，你還記得我，還愿意來看我的話，能不能不要送我菊花，太喪氣了。”姜懲抬眼看著宋玉祗，朝他眨眼一笑，“我要白薔薇，最好看的那種?！?/p>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各位看文的小可愛鴨～

沉眠

“事情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也不怕泄露案情了，可以告訴你的是，當(dāng)時我進入市局剛一年，正常來說我這樣剛畢業(yè)的學(xué)生都得去基層鍛煉個幾年，不過我在校的時候就在各個分局打雜了，比一般學(xué)生的經(jīng)驗多，當(dāng)時雁息的警察跟我也都很熟，很多人給我寫推薦信，所以才有這么個到市局歷練的機會?！?/p>

回憶往昔的時候，姜懲的眼中少有地流露出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溫柔的神情。

“本來我這樣的小警察資歷不夠，不能參與重案要案的調(diào)查，但當(dāng)時有個涉毒的案子分散了市局的警力，抽調(diào)了相當(dāng)多的一部分人手，甚至是精銳到長寧去支援，以至于雁息成了個空殼，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只能讓小年輕硬著頭皮頂上?！?/p>

“我聽說，化工廠的案子也涉毒。”宋玉祗說道。

“是啊，事后再意識到那是調(diào)虎離山已經(jīng)晚了，不該死的人死了，而不該活的人卻活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