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形
一團色彩一下子在他面前氳開,“神”現了形。
在看見他的面孔這一刻,李無相差一點就松開了手——“神”看起來像是一個極度扭曲的人,像一條極為粗壯的蟒蛇一樣,跟自己纏繞在一起。他的面孔已經完全拉長、變形,眼睛和嘴巴同時蠕動顫抖著,仿佛是一幅極為抽象的畫。
李無相的這一口就吐在“神”的左臉上——他的唾沫對于“神”來說仿佛是致命的酸液,這一直無聲無息的東西此刻立即發(fā)出尖叫,同時整張臉也開始融化,粘粘糊糊地往地上滴落。
有用!
李無相立即抓緊了他,又開始瘋狂吐口水。吐了幾口之后他覺得自己的嘴完全干了,就索性直接咬住對方開始撕扯,同時感到后背一陣一陣的發(fā)涼、發(fā)癢,該是被什么尖利的東西反反復復地劃過。
他的血液伴隨著劇烈的動作飛快流淌。這叫他覺得視線模糊,雙耳轟鳴,好像整個人都被浸入深水。他不知道自己啃咬了多久“神”才逐漸停止掙扎、不再發(fā)出聲音。但等他回過神來、無力地躺倒在地上的時候,意識到自己的嘴里全是粘粘澀澀的東西。
他轉過臉把嘴里的東西扣了出來,發(fā)現那全是被口水浸濕了的、染了色的紙屑。
在他身體底下,一個面目扭曲的紙人已被壓扁、被撕扯得面目全非,破損的紙張邊緣還沾著血。李無相用力吸了一口氣,從紙張上聞到淡淡的竹香……這是竹紙。
“神”是個紙人。
或者這個紙人是“神”的分身。
但無論哪一種,李無相現在都沒力氣再動了。他只能躺在地上喘著粗氣,等待再有個什么人忽然出現,把自己從地上拎起來或者殺死,這么等了一會兒,他昏過去了。
……
再醒來的時候,他還在“金鑾殿”,還躺在石地上,周圍寂靜無聲。
因為傷口并不太深的緣故,血流停止了,只是稍微一動身上就疼得要命。但對李無相來說,還能躺在這兒就已經是最好的消息了。他慢慢撐著自己坐起來,然后又挪到一邊。從傷口結痂的程度看,至少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但沒人下來。
“神”有可能真的是這個紙人。
他仔細端詳地上這被自己的血液浸透了的東西——是用好幾層厚實的竹紙扎成的,表面用顏料畫出了眉眼,栩栩如生,但因為被壓皺了,此時看著也扭曲得很。
這是什么鬼東西,畫皮?
他思索一會兒,把這東西從地上拾起來,卷了卷,丟進廁所的坑位里。
然后他從一具枯骨上扒下一件袍服披在自己身上,慢慢挪回“寢宮”。從墻里流出來的血液干成了黑乎乎的一片,李無相將鐵板掀開,對著滾出團子的狹小石道喊:“趙喜?趙喜?”
那邊沒有回話。
李無相就走到一旁的水池邊,抿了一口水潤潤喉,然后開始沿著墻壁,一點一點地摸索、推打。
肯定有一個門,能把一百零一個活人和一個紙人送進來。最大的可能是廁所……廁所底下有一條什么通道,把人送進來之后再砌死……不,如果入口在那里,何必要在那邊建成廁所呢?在自己穿越過來之前,這一百零一個孩子已完全被馴化了,用不著把出入口藏在廁所底下的。
他一邊想,一邊摸索。四個房間并不算大,但他也足足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才剛剛摸到金鑾殿的左側,而考慮到紙人在之前的搏斗中曾飄在自己的頭頂上,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出口在屋頂。
如果真的是在屋頂,而趙喜又已經被殺,“神”也被我殺了,李無相氣喘吁吁地想,那我就得真得試試從廁所跳下去了。
摸索到金鑾殿的南邊,九龍御座正對面的墻面時,他的雙腿已經開始發(fā)顫。如果這兒真的是一座小小的皇宮的話,那么這里就應該是真正的門的位置。但現在,當李無相將雙手用力按上去的時候,卻——
他的身體忽然前傾。伴隨著一陣輕微的石材摩擦聲,他的雙手按空了——石門滑開,他摔到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