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叁學(xué)生是不配有寒假的。
雖然學(xué)校給他們施舍了十幾天假期,連作業(yè)都反常地只發(fā)了薄薄幾張卷子,對人形刷題機的陳煜來說可不就是兩晚上的事,各科老師甚至還把詳細答案都大方地貼到班群里,方便同學(xué)自主核對——但誰要是在這個當口都不知道自覺,那還是等著明年再自覺吧。
如果說陳煜以前學(xué)習起來是頭蠻牛,那她在期末考試成績出來后,直接進化成了一頭昂首拔蹄、猛沖向紅布的瘋牛。
按說她期末考得也不賴,可偏偏各科競賽成績都跟著期末成績一起出了。她所在的重點班上就有包括李鑫遠在內(nèi)的十幾個同學(xué),靠著競賽拿到了名校或保送或加分的名額。
她從來沒打算搞競賽,也不會遲鈍到這個時候才方覺后悔,只是看到他們一個個卸下包袱的閑散模樣——加分和保送、保送2和保送c9的同學(xué)的放松程度,亦有微妙差距。
她暗暗下定決心,要在六月為自己拼回一把。
有人把人生當做場漫長的苦差,有人把人生當做部能間離解構(gòu)、置身其外的電影,有人把人生……根本不當回事。
而陳煜把人生當做殺伐的戰(zhàn)場。
她全情投入,賭上自己所有的自信和自負,篤信自己一旦決定認真對待一件事,她就要贏。
每天清晨,世界還浸泡在濃碘水般的沉郁夜色之中,她便在第一遍鬧鈴響后果斷起床,以撲面的涼水作為一天苦學(xué)的開始。
洗漱架上擺著外放英語廣播的手機,夾雜著嘩嘩的水聲,她倒也聽不進去幾句,全當磨耳朵。
有天陳星燃沒睡扎實,隔著兩層門,被這點動靜吵醒,靠在門沿上看了眼時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也沒必要這么早吧?!?/p>
陳煜已經(jīng)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吐了漱口水,沖他齜牙一笑:“沒你躲網(wǎng)吧溜回家那會兒起早貪黑。”
“……”他長睫垂覆,有些赧意,“別提了?!?/p>
她正邁開大步往外走,忽地停了一下,扭頭問:“對了,你期末考多少名?”
“班上第六?!?/p>
“哦?!?/p>
陳煜暗暗撥拉了下心里的算盤:第六,又不是重點班,如果要跟她去一個大學(xué)那還差點兒意思……但自己該說些什么呢,只有不咸不淡地:“好好加油吧。”
她的日程是這樣:早上頭腦最清醒的時候啃壓軸題,下午做模擬卷,晚上專攻錯題本上的舊題。做理科題的間隙,背背英語作文模板,溫習早就滾瓜爛熟的古詩文言文,換換腦子。一天十小時打底,上不封頂。
陳煜一貫自詡為天賦與勤奮俱佳的頂級努力家,沒想到還能把自己逼到這個境界。
有前輩總結(jié)高叁備考的萬字箴言,著重講到過猶不及:適當放松更有助于提高效率、平穩(wěn)心態(tài);但陳煜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她從小都是這么猛學(xué)上來的——拉一個跑不了八百米的人跑馬拉松,不現(xiàn)實;讓跑半馬綽綽有余的人練習跑全馬也就還好。
值得慶幸的是,現(xiàn)在她跟陳星燃有種相戀多年的默契:在與日俱增的不安中,對方似乎也默許了他們不了了之的結(jié)局。
就像睡眠規(guī)律的人某天抽冷子少睡兩小時,第二天會特別困,但如果一個人過度缺覺,有時卻會表現(xiàn)得異常精神——陳煜覺得她跟陳星燃之間的詭異平靜,就屬此類情形,岌岌可危的安然無恙。
他們幾乎沒什么時間說話,只是會偶爾抽空做愛。
事后,陳煜會找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他懷里聊很久的天,汗津津的,身體酸累而暢快,讓她感受到了久違的真實,有種從機器人修道成人類的錯覺。
她把玩著他的小拇指,聊小時候的趣事,聊現(xiàn)在的苦惱,聊因一首歌而產(chǎn)生的遐想。
同樣她是敘述者,而他是默默聆聽的人。
陳煜記得以前陳星燃指責過自己對朋友很自私,永遠從朋友身上吸取情緒價值,卻很少關(guān)心對方的煩惱。
“你就沒什么話要對我講嗎?”
她仰起頭,對著正勸慰她的男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