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第2頁）

眼看夕陽就要消失在到禁魔高墻外，拉克絲已經(jīng)不可能在宵禁之前從鰩骨小徑趕回首都了。就算這樣，她也決定要把事情問清楚，她不介意待到天黑之后，再去郊外找她的石像老朋友敘上一晚上的舊。

“你的手怎么樣？”薇恩居然反問道。

“已經(jīng)痊愈了，謝謝你的繃帶和藥?！崩私z十分不滿這種用問題回答問題的行為，她不自覺地捂住右臂先前傷到的位置，表情更加凝固：“你還沒回答我，為什么再也沒來過教會呢？你真的以為我會為了賺錢把你出賣給別人嗎，就像出賣阿克諾神父那樣？”

賺錢？以她叫價的方式，就算接觸了受雇于他人的同行，又能賺來幾分錢？薇恩驚訝又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實在想不通對方為什么如此在意那個神父的污蔑。

她大概只是不想再經(jīng)歷那種失控的感覺，只是意識到，從弗蕾離開算起，那好像是她第一次給不屬于自己的傷口包扎和上藥。凝視著身前幾步遠的拉克絲，一種與那天夜里毫無二致的奇異的感覺再次襲來，好像整個人從頭到腳被潑了一桶冰冷的湖水，在不斷打著激靈的同時，仿佛感受到粘膩的水藻與一些奇怪的生物在脖頸與后背的位置爬來爬去。薇恩想到自己用戴著護甲的手，握上對方根本不會攻擊自己的瘦弱手臂，那感覺活像是徒手抓了一只活蹦亂跳的麻雀，猶豫是否要握緊它的時候，那麻雀卻乖乖地停在她的掌心，盯著她坐了下來。

薇恩掙扎了半天也想不出到底該如何用語言傳達這些連自己都整理不清的思緒，她索性爭辯道：“你也沒來找過我，我還以為你被抓起來了。”

拉克絲鐵青的臉緊崩了三秒，還是被薇恩這個出其不意的借口逗得笑了起來?；蛟S是因為郁結(jié)幾天的心事突然解開，拉克絲笑得一直咳嗽。薇恩則像是得意于自己的借口被她認可，臉上不自在的神色也和緩了許多，而后她忽然注意到已經(jīng)變得十分昏暗的天色，脫口而出一個把自己都嚇了一跳的問題：“首都大門要落鎖了，你還來得及回去嗎？”

然后面對著愣住的拉克絲，補了一句更可怕的：“要不要來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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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了黎明之城死寂的黑夜，拉克絲居然覺得首都外燈火通明的夜晚格外新鮮。街邊的店鋪在天黑后仍在營業(yè)，生意反而比太陽落山前還要紅火，有的店家甚至等到天黑后才把最自豪的商品搬到街上來招攬過客；路上游蕩的是形形色色的行人，而不是全副武裝的騎警，像這樣跟熟識的伙伴并行走在繁華的小街上，拉克絲居然有種大病初愈般的虛幻感。往日呆在教會的夜里，她曾把窗簾掀開一個小縫，觀察過深夜的黎明之城，但視野可見之處只有征服之海的海底那樣無邊無際的黑暗，只有偶爾飄過的火光，排成整齊的行列在滿城的漆黑里游蕩?；鸸獾年囆陀袝r會突然被奇怪的響聲打亂，她就知道，那一定是通宵巡邏的守衛(wèi)，抓到什么違反宵禁深夜出行的人了。

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中，拉克絲知道了薇恩家在這片街區(qū)外不遠的一個莊園，所在的那家雜貨店也并不是她開的，只是她接收委托的一個據(jù)點，也知道了她現(xiàn)在手里正堆著幾份略微有些棘手的委托，薇恩還刻意把委托的事情強調(diào)了好幾次，仿佛不多說幾遍，邀請拉克絲回家這件事就不夠合情合理似的。

二人在沿街的店鋪里買了些現(xiàn)烤的面包和香腸，走出店門沒幾步，拉克絲又被一家酒鋪門口擺著的熱水桶吸引了注意力。她從桶里取出一瓶看著十分眼熟的酒，薇恩也探頭過來瞧了瞧，疑惑地問：“你也喝這個？”

拉克絲點點頭，把酒瓶轉(zhuǎn)了一圈，確認這是她熟悉的度數(shù)不低的“永燃”。談不上是多么名貴的酒種，或者說，這可能是德瑪西亞的平民唯一能負擔的酒類了。喝起來甚至連什么酒香都感覺不到，正因如此，它才能被拉克絲安全地帶進教會，用來應(yīng)對那些突然轉(zhuǎn)涼的天氣，或者度過那些手腳疼痛難以入睡的夜晚。她的房間里現(xiàn)在還有小半瓶，只是因為最近睡前都需要服藥才沒有繼續(xù)喝完。

薇恩從她手里接過那瓶酒，在水桶旁的金屬盒里留下對應(yīng)價錢的銅板?！拔矣袝r候也會帶一些這種酒在身上，”她補充說，“賣得不貴，度數(shù)還很高，如果在野外受傷，可以用它洗洗傷口?！?/p>

穿過這條有些擁擠的小街，熱鬧的交談和吆喝聲被逐漸拋在身后，二人一邊走，一邊有濕潤的涼風撲面吹來。被這股涼風吸引，拉克絲不自覺地加快腳步，發(fā)現(xiàn)面前的道路被一條看不清對岸的河流截斷了。她在河邊的圍欄前站定，像個正在郊游的十歲小孩似的，大口呼吸起這種久違的清爽空氣。一望無際的漆黑水面上，暖黃色的路燈倒影輕輕晃動，又被河里駛過的貨船帶起的水波攪碎。她有些興奮地回頭，正對上悠閑地跟過來的薇恩：“你每次回家都路過這條河嗎？我真羨慕你?！?/p>

“這就是雙子運河啊?！鞭倍魈袅颂裘济?，“不過兩條河都剛好繞過黎明之城，你住在首都中心，確實有點遺憾，不出城可是看不到河的。”

“雙子運河？”拉克絲驚訝地張望起周圍的街道，她記得這兩條運河，一條從黎明之城的西南邊通往征服者之海，另一條與首都東側(cè)的河流相連，“這是靠海比較近的那一條嗎？我以前來過這里?！?/p>

“沒錯，這里離海很近，附近的夜市還挺有名，早幾個月，還沒封海的時候，剛才那條路上是有很多海貨攤子的?！鞭倍餮刂恿骼^續(xù)向前走了走，在一條緊靠圍欄的長條石凳旁停下腳步，她望著石凳思考了一會兒，看向拉克絲，把提著東西的手向石凳晃了晃，“要不要坐一坐？”

二人在石凳上并排坐下，把裝著面包和酒的袋子放在中間，分別掰了塊新烤的面包，慢悠悠地吃起來。雖然在冷風里走了半天，面包卻沒有完全涼透，熱騰騰的牛油味道很是解饞，拉克絲像是真的餓了，兩口就把手里的那塊吞了下去，吃完就搓著手望著還在小口品嘗面包的薇恩：“沒想到你就住在這附近，我?guī)啄昵皠偟绞锥嫉臅r候，來過這附近的一個酒吧，當時就覺得這邊真是繁華?！?/p>

“酒吧？”薇恩皺眉，“幾年前你才多大？”

“十六歲，那是我頭一次來首都，也不知道該去哪里玩?！?/p>

“是自己來的嗎？”想到邊境地區(qū)長大的小孩初到首都，那種看什么都新鮮好奇的樣子，薇恩的嘴角幾乎看不到地勾了一下?！澳慵也辉谶@附近？”

“我家在北方山脈那邊，翻過山頭可能就到弗雷爾卓德了。來首都是被我哥哥帶著的，還有哥哥的……朋友。”

拉克絲越說越遲疑。不僅是因為察覺到自己提到了不愿談及的兄長，和曾經(jīng)還算親密，卻因為長輩的安排而變得關(guān)系尷尬的“朋友”——或許是錯覺，她仿佛看到薇恩咀嚼的速度在她說完這句話后，忽然變慢了許多。

“十六歲嗎，我那個年紀不在德瑪西亞?！鞭倍鹘K于把面包吃完，拍拍手拎著袋子站起身，“不過我家里也是看好這片街區(qū)的熱鬧，才選擇定居在這附近?！?/p>

她僵硬卻貼心地轉(zhuǎn)開了話題。不約而同地，兩個人都繞開了十六歲這個奇妙的時間點。如果去問生活在雙子運河旁的人們，他們多少都會記得那一年，整個兒黎明之城都在慶祝冕衛(wèi)家族那位年輕有為的“勇士”得到晉升的同時，運河畔的居民卻一直籠罩在“有惡魔會在深夜鉆進家里殺人”的恐怖傳言里。那些目睹了惡魔真實面容的，拼命竄逃到首都求助的平民，他們哭喊的聲音從來不曾傳到過首都人們的耳朵中。

聽薇恩提起

“家里”，拉克絲心里一緊，她忽然意識到，再向前走走就是附近的富人區(qū)了，想到有可能面對兩位——甚至更多與自己秘銀市老家里一般無二的長輩，她縮了縮脖子，思考著是否該找個托辭溜走，比起那些一開口就是古板教條的家長，拉克絲還是覺得她的石頭老朋友更可愛一些。然而薇恩像是看穿了她的打算，把手里提著的香腸和面包舉了舉：“不用擔心，我現(xiàn)在一個人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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