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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書小說>中國象棋中的將死套路 > chapter 13(第3頁)

chapter 13(第3頁)

住在這里的人大概早就預見了德瑪西亞政府的效率。凡是皇帝決意要征用的地方,往往不過一夜,便能被清掃得干干凈凈,五天的時間足夠他們抹去一個社區(qū)的全部痕跡,這場搜尋本就注定不會有任何結(jié)果。她不愿去設(shè)想那個“艾爾雅”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無論她是誰,恐怕都和那些曾在她接到的委托中遇見的百姓沒什么區(qū)別,每一位都帶著迫切的眼神,仿佛只要有人接下了他們的委托,他們未來人生中的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似的——仿佛她接下的不是一個單獨的事件,而是他們今后整個困難重重的人生。

她謹慎地走出房門,牽起小馬,輕輕掩上那扇已經(jīng)松動的門。繞回艾爾雅家的后院,拉克絲依舊還沒有回來。院子空蕩蕩的,薇恩踏過散落滿地的麻布,走進院子向四周環(huán)視。屋內(nèi)的擺設(shè)與其他幾家別無二致,低矮的灶臺旁放著一只裝水的瓦罐,兩個木桶放在爐灶對面的墻角,唯一不同的是空氣中甚至彌漫著一股奇異的濃香——薇恩頓時警覺,這香味與這種破敗的貧民窟宅子未免太過格格不入。順著香氣的源頭走向床邊的衣柜,那柜門殘破不堪,上半邊的螺絲已經(jīng)松脫,底部還被人踹出了一個大洞。她眉頭微蹙,檢視起柜子的內(nèi)部,果不其然,那衣柜的背面根本就是空的,里面藏了一扇虛掩的暗門。她屏住呼吸,靜靜地聽了片刻,悄無聲息地抽出匕首,側(cè)過身小心翼翼地跨入那道門。

沿著樓梯向下走,水果發(fā)酵的香氣逐漸濃郁。地下室的空間狹小,卻比地面溫暖許多,下到底部,房間里酒精的味道便十分明顯了。借著樓梯投下的微光,能看到墻角幾個空蕩蕩的儲物架,以及一個像是工作臺的木桌。桌上凌亂地擺放著幾個破碎的瓦罐和空玻璃瓶,墻邊倒著一個沒有蓋子的木箱,棉布被隨意扔在一旁,幾個蘋果滾落出來,有的甚至被踩碎,狼狽地散落在濕滑的地面上。

除魔師沒有艾爾雅的把柄?這里無論怎么看都是一個違規(guī)的私人酒坊,盡管設(shè)施簡陋,產(chǎn)量必定不高——且不說這種貧民規(guī)格的房屋,在法律中是不能擁有地下室的,薇恩拿起一個空玻璃瓶打量著,按德瑪西亞驚人的酒價來算,僅僅兩個瓶子的量就足夠酒窖主人一個月的溫飽,也足以讓她被拉到鞭刑架上,或者監(jiān)禁至死。

薇恩沉思片刻,徑直轉(zhuǎn)身走向樓梯。腳剛踏上地面,門口的光線忽然晃動,一個瘦小佝僂的身影突然向外逃去——薇恩沒有猶豫,三步并作兩步,單手抓住了那個人的肩膀,將她扳了回來。女人驚叫一聲,手忙腳亂地掙扎,褐色的雙眼里滿是驚恐,直到薇恩一把捂住她的口鼻:“你是艾爾雅?”

“你們還是殺了我吧!”女人啞著嗓子大喊,癱倒在地,“我已經(jīng)保證會離開了,家都被你們砸了,我認,我什么都認。你們說我偷、說我釀酒、說我勾結(jié)法師也好,可你們不是說,不會再動手了嗎?為什么不把我殺了?”

“我不是政府的人?!鞭倍魉砷_了手。

對方愣了一下,也停止了掙扎,只是坐在地上低低地抽噎,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兩天前一個身材魁梧的軍官突然闖入,將她的家翻得天翻地覆;而第二天,又來了一位更高的官,言辭冷峻,說她用偷來的錢修建地下室,還長時間非法占用公地。

“可我就是一個沒了孩子的寡婦,我怎么有本事……”她啜泣著,“我家那幾個男人……早幾年就被他們抓走,再也沒回來?!?/p>

“不會再來了?!鞭倍魃焓峙呐呐说暮蟊常吐曊f道,“你可以離開這里,我們有辦法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p>

“我能去哪兒?我誰都不認識,連鄰居們也都一個接一個地不見了。”艾爾雅抬起頭,眼中是徹底的迷茫。

“拉克絲會幫你安排的,”薇恩掂量著語氣,“她看到了報紙,就趕著讓我來找你了。我們可以在這里等她回來?!?/p>

艾爾雅聽得一愣,神情有些迷惑:“可是……可她已經(jīng)回去了啊。剛剛……我是在小吉迪家見到她的,她是和她哥哥一塊走的?!?/p>

“什么?”薇恩的心一沉。所有的不安、恐慌與心底不斷躁動的臆想在此刻一并浮了出來。事情正滑向她最不愿看到的方向,拉克絲跟著冕衛(wèi)家的軍官一同離開了貧民窟?她究竟是被強行帶走,還是自愿離開的?這問題如鋼針般插進薇恩的腦海,她原以為就算需要面對拉克絲“回歸家族”的決定,自己也可以做到毫無波瀾,只要對方平安,沒必要追問太多,但這些自我勸解像狂風中的草房一樣,被艾爾雅無意的說明瞬間瓦解。

“她應該不會有事的!”艾爾雅見到薇恩瞬間陰沉的臉色,急忙解釋道,“那她哥哥是個軍官,還有一個跟她一起的老先生,他們……他們看起來對她很尊敬。應該不會當眾動手的,我想……”

艾爾雅的聲音還未說完,薇恩已然起身,“你要去哪兒?”她下意識伸手想拉住對方,但薇恩已經(jīng)奪門而出,翻身上馬,一瞬間就不見了身影。她只覺得自己的神經(jīng)像一束拉到極限的弦,正在一根接一根飛快地斷裂,已經(jīng)不再想象對方是如何離開的,是被拷進沉重的禁魔石手銬,像所有其他的法師那樣,還是與父兄談笑著,心甘情愿地坐進詳盡的馬車——交替的想象在腦海中爆炸,幾乎將她撕成兩半。

通往城區(qū)的路只有眼前這一條。只要她夠快,一定能在馬車拐進皇城主路之前追上他們。韁繩被她攥得發(fā)白,視野兩側(cè)的廢墟與雪墻飛速向后倒退,在她的余光中逐漸模糊。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那屬于皇親貴族的豪華馬車,藍底鑲著金邊的蓋布上冕衛(wèi)家的家徽,正嘲笑一般向她飄揚著。

“那么我的妹妹就先交給你照顧了……軍團長那里還有些事,明天這個時候我們會來接她。”

夕陽的余暉在天際燃燒,逆光中蓋倫投來一抹陰冷的微笑,仿佛在宣告拉克絲逃出皇宮那天施予他的恥辱,終于讓他等到了復仇的時刻。

“那是必然,你們放心……”大公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笑聲帶著些掩藏不住的焦急,“拉克珊娜在我這兒非常安全?!?/p>

寒冷的寂靜中,自己微弱的吸氣聲仿佛也被放大了數(shù)倍,拉克絲下意識地握住披風的領(lǐng)口,皺起鼻子壓制著呼吸。大公裹了件深藍色的毛呢緊身外套,頂著與外套同色的款式老舊的禮帽,每當他笨拙地挪動坐姿,身上便彌散出一股混合了麝香、硫磺和頭油的刺鼻氣味,隨著他邁下馬車的動作,那味道在一瞬間被寒風沖淡,然而下一秒又頑固地冒了出來。

——拉克絲震驚于大公竟然擁有如此海量的禁魔石。除非皇帝賜予,沒有人可以私自開采和使用禁魔石,就算是冕衛(wèi)這樣顯赫的家族里,也只有緹亞娜姑姑和蓋倫擁有禁魔石制成的鎧甲,用它建造宅邸更是自己想都不曾想過的僭越?;野咨氖鲈簤ο褚蛔薮蟮睦位\,院內(nèi)修剪得整齊的灌木上堆滿了厚厚的積雪。腳下的禁魔石地面筆直地延伸向遠處的大公府邸,外墻的墻根每隔三個窗戶就有一只魁梧的守衛(wèi)滿眼戒備地駐守在那兒。路面的石板嚴絲合縫,與院墻散發(fā)著一模一樣的青白色的冷光,被夕陽粉金色的光芒沖刷,像皇宮一樣肅穆而刺眼,讓她連呼吸都相當吃力。身側(cè)的光線忽然轉(zhuǎn)暗,原來是兩個大塊頭守衛(wèi)堵了上來,擋住陽光,也把她與仍然駐足在馬車旁的父親與兄長完全隔開,示意她只能前往府邸的方向。

“哎呀,你們放開她?!贝蠊穆曇舨痪o不慢地從背后響起,守衛(wèi)像是沒有完全聽懂這個命令,又像是在執(zhí)行這指令的弦外之音,一個將拉克絲帶向宅子,另一個仍然堵在原地。粗糙的羊毛領(lǐng)把拉克絲的脖頸磨得十分刺癢,她想要伸手去撓,手臂卻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按住一樣動彈不得。

整個返回皇城的路程上,拜恩格羅大公就在她的對面,審視的目光像只爬行的蛤蟆,自下而上地,從她鼴鼠一般粗糙的裙子起,滑過披風盤繞上她泛紅的脖頸。氣氛與年前回家時十分相似,他們的態(tài)度恢復成她兒時幾乎未曾體會過的噓寒問暖的模樣,詢問著她在教會中教授過的課程,試探她對成為新學堂教師的意向。教會的薪水有按時給到手里嗎?孩子、難民和囚犯是不是還那么難以應對?有不好的事情一定要告訴家里人,姑姑就住在皇城,隨時可以給你幫助,現(xiàn)在連大公都愿意成為你的后盾。從你們小時候起,兩家就已經(jīng)交好,王宮宴會的那天大公很想多了解了解你,但賓客太多,沒有機會——就連她敲開小吉迪家門的瞬間,眼見到跪在地面中央的艾爾雅的時候,他們的態(tài)度也是一樣,沒有人發(fā)出任何吼叫,甚至連一句責罵都不曾有,拜恩格羅大公更是在見到她的剎那就笑臉盈盈地迎了上來。

“沒什么,我們今晚去大公家坐坐,有事情想問問你。”就連蓋倫也只是淡淡地這樣說著。他們像是裝作集體失憶似的,絕口不提拉克絲用傳送術(shù),在兄長與家仆們的面前逃出皇宮的事情,像是她的離經(jīng)叛道,那些爭吵與對抗,從來沒發(fā)生過一樣。

根本不敢在這里測試禁魔石的活性,不知道好運是否會再次眷顧自己。被兩只猩猩一樣的守衛(wèi)死死地盯著,她在手心放出哪怕一點蠟燭樣的光亮,也都會被他們看在眼里,并當場按倒在地。父親和蓋倫已經(jīng)鉆上了大公的馬車,四匹披著銀色鎧甲的駿馬整齊地調(diào)轉(zhuǎn)馬頭,緩緩駛離大公府的庭院。她感覺后牙都被自己咬出裂縫了。

在被押離貧民窟的當下,她眼睜睜地瞪著艾爾雅,趁著父兄和大公的視線沒有集中在她身上時,拼命用唇語對她無聲地喊著“快逃”,不知道艾爾雅是否明白了自己的暗示,能夠在她收拾完眼下的這一切,在那些人重新殺回貧民窟之前,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去。

而與她分開行動的伙伴——想到這里她被愧疚和焦躁捶打的心臟又開始刺痛。她只希望薇恩還像她們從前合作時那樣,搜索無果后便會獨自回家,安全地退出這個本該與她無關(guān)的局面。

大公此時正邁步走過拉克絲的身邊,帶著無需掩飾的輕蔑笑容,守衛(wèi)們緊隨其后,逼迫著她一步步挪進府邸的正門。眼望著泛光的門縫逐漸變窄,最終砰的一聲合上。玄關(guān)里幾乎沒有任何光線,兩側(cè)房間的窗簾也是緊閉的。那一瞬間她又卑鄙地開始期待,期待那個獵人裝扮的身影,能夠出現(xiàn)院子的某個角落,抑或是大廳里書櫥的陰影中,也像從前她們合作時那樣,向自己點頭示意,仿佛隨時可以接應一般。

管家點燃了走廊與書房的油燈,卻不肯拉開任意一扇窗簾,明明離日落還有一段時間。拉克絲被帶到書房墻邊的爐火旁,那里擺著大公的陶瓷面兒的金屬茶幾,茶幾的一角是熱茶,靠近中央擺著個十分明亮的華麗油燈,另一側(cè)還補了支蠟燭。蠟燭旁放著墨水瓶和蘸水筆,茶幾的正中心擺著一本厚重的書本,外皮包裹著漆黑的皮革,不知被翻動了多少次,書本的邊緣已經(jīng)被摩擦到泛著油光。大公端著他的墨水和蘸水筆,晃悠悠地接近這邊,他換上了居家的黑色綢緞長袍,拄了根黑漆漆的手杖,手杖頂端鑲了塊碩大的紅色寶石,在昏暗的屋子里竟像是會自己發(fā)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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