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鑾的御旨已下,皇室與世家權(quán)貴全部留守上林苑,隨行大臣與圣駕一同回內(nèi)城,僅御林軍開路,儀仗從簡。
內(nèi)城城門緊閉,只許出不許進(jìn),有經(jīng)驗的太醫(yī)被護(hù)送派遣沿著時疫盛行之處抗疫,留守的太醫(yī)則在太醫(yī)院翻閱醫(yī)案改善藥方。此次時疫病癥與前朝的“桃汛”相似,也正值春日桃花盛開之時來勢洶洶,發(fā)病者高熱不退,常伴有咳嗽嘔吐腹瀉等癥狀,輕者病上幾天,重者熬不過叁日。
大楚以南偏西的燕寧城最為盛行,自燕寧城沿著曲水河向北其次,但一路傳到京都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令人瞠目結(jié)舌。半月前,燕寧城的時疫還在潛伏期,當(dāng)?shù)毓俑踔吝€沒有上奏。按照這個速度,一定是有一批人在最早的潛伏期,便已自燕寧一路上京。
楚潯派人查到今日方有眉目。
是一支每年節(jié)后春收后,都會自燕寧來京的商隊。這支商隊往年都是四月才出發(fā),今年在叁月便啟程了,其中貨品繁多,更是有許多宮內(nèi)官買采補(bǔ)的茶葉藥材和香料。
“時間上確實有問題,”雨露坐在案前的軟墊上拿著賬本翻看,抬頭問楚?。骸吧剃牭娜耸窃趺凑f的?”
“燕寧今年鬧了洪災(zāi),想盡早啟程,賺了銀子便盡快回去?!?/p>
這回答是常理之中。
林雨露已盯著那賬本看了半個時辰。楚潯自己翻閱過,明白僅憑賬本瞧不出什么,便奪過來,抬掌捂住她的眼道:“歇一歇,不必再看了。”
“陛下不擔(dān)心?”
雨露被他擋了眼,眼前一片黑暗。
一場時疫,能帶來的變局并不多。此事確實更像是巧合,即便不是,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且看能不能抓住幕后之人的尾巴便是。
從前行軍時,哪怕打了叁天叁夜都不如坐在皇位上一日感到乏累,或許是眼下還有一個要護(hù)著的,更不能行差踏錯。楚潯沒答話,仍捂著她的眼,任她長睫在自己掌心顫動,順勢拉她靠在自己懷里,只從身后抱著雨露,將下巴搭在她肩膀說:“別動?!?/p>
春夜的風(fēng)卷著龍涎香一點點沁入心脾,后背緊貼著他胸膛,只隔著一層中衣。雨露眼前仍是一片黑的,去拉他覆在自己眼前的手。
楚潯卻反握住她溫?zé)岬氖?,捏了捏,聲音低沉:“爪子不涼了。?/p>
不知是因天氣暖了,還是溫補(bǔ)的藥起了效,雨露點點頭,任由他用指腹捏著自己的掌心,像是刻意展示給他,笑說:“陛下的手也暖和多了?!?/p>
他環(huán)在她腰腹的手臂縮緊,埋在雨露肩頸汲取她身上媚香,就這樣沉默著抱了她許久。久到雨露以為他睡著了,剛想回頭瞧瞧,便又聽到楚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回宮后諸事繁多,未必顧得上你。”
“暖玉閣由御林軍守著無人進(jìn)出,你回宮后也只乖乖待在里面,莫要亂跑,只稱養(yǎng)病?!?/p>
“至于里面的人——”楚潯頓了頓,想起秘密搜宮那日就有些頭痛,不禁數(shù)落她一句:“自己宮里混進(jìn)了多少陰鼠,總該心中有數(shù)?!?/p>
雨露自然知道,只是各宮各院都是如此,想掃也掃不盡,長樂宮有寧妃坐陣,已不知比另幾個宮好到哪里去。但楚潯對她偏寵過甚,想要探究的人越來越多,卻沒有口子留給她們,反而更惹人想要撕開些什么。
“陛下做了什么?”
她微微偏頭去瞧他,卻只能瞧見楚潯落在她肩頭的小半張臉。擁著他的帝王闔著眼,眉眼間是沒遮掩的倦怠,高挺的鼻梁和薄唇都蹭在她雪頸之上,用極淡的口吻輕啟薄唇。
“清理干凈了?!?/p>
“還沒用刑便上趕著交代,都送入掖庭了,剩下的人不多?!闭f完,像是怕她擔(dān)心,楚潯又補(bǔ)了一句:“你那兩個丫頭倒是忠心,朕沒動?!?/p>
不知是哪里來得信心,林雨露自見他,看見弟弟,便沒有去問他宮里的事,心底明白他不會做拿自己在意的人泄憤。楚潯再生氣,也不過對自己說了幾句半真半假的狠話。
林雨露好奇地問:“交代了什么?”
楚潯睜開眼,終于放開她,似有所指:“你行事仔細(xì),自然不會留給人什么把柄,左不過是一些胡亂猜忌與挑撥。”
真有猜得準(zhǔn)的,已被他滅口了。他們并不無辜,且也不聰明,敢開口竟也沒想到會被滅口,留在宮中哪里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