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之中,唯雨露酒量最為淺拙。起初楚潯還對她頗為留意,見她往杯中添茶,以為她不喜那酒的滋味。然而與賀長風敘舊聊了幾句北境的事,一時疏忽未看顧周全。轉眼間,雨露和賀蘭抱在一起,也不知已飲下多少杯酒,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些什么。
賀蘭的酒量相較雨露要好些,此時看著尚算正常。但楚潯心里估摸雨露平日里至多不過喝過清酒與果釀,而像這般烈酒,喝得越多便越是上頭。此刻瞧著她只是臉頰微紅,可待到夜深,便能看她酒后的情狀究竟如何了。
楚潯面色一冷,及時出手將她從賀蘭身旁撈起,而后輕輕捏住她的下巴,仔細端詳她的神色,瞥了眼賀蘭,復又將目光重新轉回到雨露身上,問道:“你們喝了幾杯?”
此時的雨露臉頰紅得似四月的嬌艷桃花,一雙眼眸中氤氳著朦朦朧朧的霧氣,但被他這般捏著下巴,仍下意識地掙扎了幾下,嘴里嘟囔著:“喝幾杯也要管……”
她自覺尚未完全醉倒,借著酒勁,從他手中掙脫開來,微微轉身,伸手去抓賀蘭的裙擺,含糊不清地問道:“你接著說……你……阿潯哥那時候……怎么……欺負你的……”
楚潯見此,眉心跳了兩下,側首瞪了眼賀蘭。
可這小丫頭似乎比雨露喝得更多,此刻竟絲毫不懼他,一雙眼睛水汪汪的。聽到雨露的問話,她便朝著她身上撲去,也不知是不是借著酒勁宣泄自己的失意,哽咽著大聲控訴道:“他叫人……把我養(yǎng)的兔子……扒了皮……做成……圍領……”
“那是朕獵的,暫放在你哥那里,誰承想你竟連它的傷都治好了?!背∶嫔渚?,聲音冰冷,伸手拎起這小丫頭片子的衣領,往賀長風那邊扔去,說道:“看好你妹妹,再讓她喝幾杯,連六歲的事都能抖摟出來?!?/p>
“我可不管?!辟R長風慵懶地癱坐在位子上,又將身子向后仰躺,嘴上雖說不管,手卻緊緊揪住賀蘭的衣裙,不讓她再撲向雨露。他望著殿頂懸掛的景泰藍琺瑯宮燈,悠悠長嘆一口氣:“隨她醉去吧,總有長大的一天……”
“從前見你沒有心儀之人,總覺著還有機會,如今——”余下的話不必再多言,他望了望楚潯懷中的雨露,仰頭將酒囊里最后一點酒倒入嘴中,唇角微微上揚:“看來是真沒機會占你輩分上的便宜了…
…”
夜色愈發(fā)深沉,風從院中徐徐吹進未關緊的格扇窗,吹得案上酒盞傾倒,碟筷凌亂不堪。
楚潯沒有回應賀長風的話,手掌輕輕撫過雨露的身子,怕她因醉酒而滾燙的身軀被冷風吹著,將她撈起來披上斗篷。瞧見她微微瞇起的杏眼,楚潯在心底暗自發(fā)笑,指尖翻動幾下,為她系好帶子。
“走了?!彼麛堉痈吲R下地看向癱倒在地、闔上雙眼的賀長風,心里明白這點酒根本醉不倒他,抬起薄唇的一角,悠悠問道:“賀長風,還喝嗎?”
那人朗笑一聲,將空了的酒囊朝著他扔去,在酒囊險些打中雨露之前,被楚潯伸手穩(wěn)穩(wěn)接住,只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這皇宮你也真能待得下去,想痛痛快快醉一場都不行?!辟R長風像是在醉中囈語,聲音輕柔而無力:“怪不得手癢,想回北境去……”
楚潯收回目光,并未否認。
月下兩個相依相偎的身影緩緩離開了燈火輝煌的漪蘭殿。
雨露被冷風一吹,清醒了幾分,卻依舊借著醉意往他身上歪去,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楚潯握住她的手臂,稍稍向上牽引,在她耳邊含著笑意問道:“怎么?想讓朕抱你?”
“不要,”雨露哼哼笑了兩聲,“您別跟臣妾回暖玉閣,回金鑾殿翻牌子去?!?/p>
楚潯飲了半壺烈酒,卻僅有一絲醉意涌上心頭,語帶調侃:“愛妃若想這般折騰一番,倒也無妨,只是稍后回了寢宮,還未入眠便又被人帶去金鑾殿,屆時可別裝醉來拿喬?!?/p>
“說了今夜不想伺候您,”雨露特意加重了“伺候”二字,緊抿著紅唇,瞇起眼睛去捏他的臉,卻被他反手握住,于是掙扎了幾下小聲嘟囔著:“后宮……佳麗叁千……您現(xiàn)在只揪著臣妾一個人薅……”
“只薅一只狐貍的毛,有何不好?”
楚潯微微一笑,握著她的手腕帶她向前踏過石磚上尚未融化的積雪,像邁過一片能致人溺水的湖泊。
她半醉半醒被他帶進殿中,嘴里還念叨著什么不想伺候他,要他伺候自己,聽得暖玉閣門口幾個小宮女和侍衛(wèi)面露恐慌,唯恐主子被罰。
楚潯打發(fā)了人去煮解酒湯,將雨露扯到碳盆邊上褪去了斗篷和外袍,捏住她下頜凝眸瞧她,好整以暇道:“朕倒不知被愛妃伺候了幾回,現(xiàn)在是誰在伺候誰,嗯?”
“那你伺候我……”她笑得燦爛,因殿中溫暖,酒意越來越發(fā)散,對上他微暗的視線也絲毫不懼,抬手摸上他的臉,輕嘆道:“你好像……比陛下……還要好看……”
她說罷,忽得湊上來輕吻一下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