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風(fēng)說:“雨停了。”
雨水正沖刷在二人方寸間的空隙里,晏病睢說:“算錯了?!?/p>
謝臨風(fēng)說:“我故意的?!?/p>
這話一出,晏病睢終于笑了。他眼角彎得很淡,帶著被人蹂躪后的余紅,頗凄楚似的。
他笑道:“怎么不從一開始就招搖撞騙呢?”
“那我再算一卦,怎么樣?”謝臨風(fēng)卻沒笑,推高他的臉,讓他再仰起頭看自己:“我是被你招魂來的嗎?”
化鶴
天色愈發(fā)幽暗,雨勢漸小。謝臨風(fēng)的聲音其實很輕,融進(jìn)雨里,卻令二人陷入了一陣沉默的對峙。
雨水落滿晏病睢的頰面,須臾后,他道:“不是說算命嗎?怎么反過來問我?!?/p>
“嗯外行人不懂,這就是我的算命風(fēng)格。”謝臨風(fēng)指腹摩挲,揩去他眼下的雨水,“怎么樣,我算的準(zhǔn)嗎?”
晏病睢用鼻音發(fā)出一個“嗯”,說不上是信了還是沒信:“一般般吧,不值得我花這么多錢。”
謝臨風(fēng)露出副深有所感的神情:“初遇時看堂主如此節(jié)儉,沒想到這么舍得?”
晏病睢微微垂眸:“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很多?!?/p>
謝臨風(fēng)神色懨懨:“的確,我孤陋寡聞的。就好比現(xiàn)在,我看不明白你的眼淚,好燙。”
兩個人在這無邊的雨夜當(dāng)中,沒有半分暖意。晏病睢滿面冷雨,那幾滴熱淚欲蓋彌彰似的混入其中,卻遭罹阻隔。晏病睢人冷,皮膚也冷,謝臨風(fēng)鮮少挨著他溫?zé)岬牟糠?,因此這淚水不僅讓他新奇,還讓他心中五味雜陳。
晏病睢“啊”了聲,忽然變得很坦然:“想起一些往事?!?/p>
“什么往事,叫你這么傷心?”謝臨風(fēng)終于舍得撒手,仿佛為這滴淚變得惴惴不安,他撿起唯一的芭蕉葉替他遮擋上,一語雙關(guān):“要打傘嗎?”
謝臨風(fēng)追問:“落雨會有關(guān)系嗎?”
晏病睢聽出弦外之音,打的不是“傘”,是他遮掩過往的那層紗,落的也不是“雨”,而是他的眼淚。謝臨風(fēng)心思靈巧,顧及他的面子,只好一再試探,因此說的是——“這些眼淚,那些苦因果,會愿意傾訴嗎?”
晏病睢躊躇片刻,須臾后他撥開謝臨風(fēng)的手,讓芭蕉落到地上。他眸光隨之低垂,神色憮然,看著那濺在綠葉芭蕉上生花的泥點,像是想起了化鶴山上的楓花。
化鶴山是座幽邈隱世的僧山,這里常年煙翠蔥蘢,生長著奇草仙藤。山上有座觀廟,只有一條羊腸小道通往,可因這條小道是法術(shù)變的,只通僧人不通外來者,游客邁進(jìn)山林就會受清霧迷惑,久而久之,世上便傳聞這觀廟里供的不是神,而是吃人的精怪,這神祇之下養(yǎng)的也不是道人,而是妖僧蛇虺。
因此以訛傳訛,就成了世人口中的“妖仙山?!?/p>
可為什么還有一個“仙”字呢?是因為從前有一名迷路的小僮,在這里遇上了個救命的僧人。僧人也不奇怪,出奇的是這名僧人既不是禿頭,也不穿素凈的僧衣,他甚至都不好好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