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風摁她的力道兇狠,嘴上卻輕聲安撫道:“噓,噓……嬸嬸,你太心急了。我體恤你這一千年來過得不容易,可我不能因小失大,光憑你一人之力,如何能實現(xiàn)我的心愿呢?”他聽到喜婆哀嚎聲減弱,手臂下的身體也逐漸萎縮變薄,夏清風一時惋惜,有感而發(fā):“原想送你回去,不料你心里這樣不愿。也好也好,我這就送你解脫吧!”
話音剛落,喜婆徹底干癟成一張人皮,夏清風張開雙臂,人皮就如同被剝落一般,輕飄飄落到地上。仔細一瞧,人皮喜婆的膛中有條細縫,兩側整齊排列著針孔。
謝臨風此刻恍然。
這針孔的樣式,他再熟悉不過了,正是縫魂針與線穿過的痕跡,這喜婆的人皮果真是偽造的傀儡皮。
謝臨風道:“縫魂針線穿碎魂,是為了拼湊魂魄。但縫魂針線穿皮肉,是為了鎖住魂魄。”
果真印證了他的話,夏清風撥開那層皮,里面本該有一副白骨,如今卻只剩一抨黑灰。
但這恰恰說明了,姣子耳珰中的咒力同這白骨相克,亦或者說祂留下這只神器,正是為了懲戒每一個從朱砂印中逃離的罪人。
謝臨風道:“最重要的一點,姣子從禹王族的罰戒中救下這群人后,將他們的魂魄融進了白骨。祂早料想到會有人利用人皮做傀和拿人煉魂,因此早早便憑借此法保住他們的魂魄。”他話說一半,手臂忽然被人碰了一下,謝臨風“嗯?”了聲,側目道:“臉色太難看了?!?/p>
晏病睢喃喃道:“怪不得……”
謝臨風那句“怪不得什么”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夏清風忽然朝著他們二人“撲通”一跪。
謝臨風挑眉,側身一看,身后的土壁卻并無異常。
夏清風神色轉(zhuǎn)悲,目光哀戚:“各位戲娘子,鄙人籌備多日,今與愛妻再次結發(fā),給大伙兒呈上一場‘雙囍’之戲。我……我將她送給禰們,還請各位戲娘子顯靈!”
謝臨風嗤笑:“原來他竟然在養(yǎng)‘戲娘子’?!?/p>
所謂“戲娘子”,也是一類鬼魅。這類人之所以被稱為戲娘子,與其生前往事干系不大,重要的是他們死的那一刻,若恰逢天下大悲之事與大喜之景沖撞在一起,那么同時經(jīng)歷這大悲大喜的人,死后便會化作“戲娘子”。由于死時歷經(jīng)的雙象之回憶萬古長存,戲娘子化作鬼怪時,也喜歡觀賞“雙囍”之事,若是倒霉遇到了戲娘子,只需要將祂們哄得高興,興許就能博得一條生機。
但很明顯,夏清風并不是誤打誤撞遇見祂們,更不是為了活命。他倒好,反過來豢養(yǎng)戲娘子,還有交易要做。
而那所謂的“雙囍”之事,自然就是眼下這紅白雙囍。
晏病睢冷冷說:“看來他很喜歡做生意?!?/p>
謝臨風心頭一跳,罕見地被晏病睢的語氣嚇住。但他轉(zhuǎn)念一想也能理解,若這些白骨真是列修國的子民,那等同于也是晏病睢的子民。晏病睢身為國中太子,得知自己所庇佑的國人受奸人算計,死后也不安生,這種情況下他沒直接殺了夏清風都算不錯了,還能顧忌魘境中的規(guī)則,隱忍之力不是一般人可比擬的。
夏清風哭完又求完,磕了幾個頭后卻仍不見任何動靜,他神色立刻變得陰鷙起來,一時病急亂投醫(yī),還以為是身側死新娘的蓋頭掉了的緣故。
夏清風正要起身,忽聽前方傳來“轟隆隆”的聲音。
夏清風喜出望外,忙跪好。
前方傳來“咯咯”的笑聲,笑中又不時夾雜著一兩聲痛徹心扉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