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料場老遠(yuǎn),就能聽到里面木頭的切割聲和學(xué)徒的呼喝聲。
卻說這天黃昏。
料場門外頭。
“砰砰砰!”
敲門聲傳了進來。
譚木匠一把把門拉開,就見這數(shù)九寒冬,那門口的積雪上,一個半大不大的少年躬著身子等著,看到主事的出來,彎腰做了個揖,然后朗聲道:
“寒冬酷烈,小子想請譚木匠施請幾斤木屑以供暖身,日后但有所求,小子一定竭盡所能?!?/p>
門檻上。
年過半百,發(fā)絲斑白的老木匠揣著個手,抿了抿嘴唇,瞧了瞧眼前這個少年。
他對著面前立著的少年,面無表情的道:“滾滾滾,別在這散晦氣,一個破乞丐,我要你有什么用?人人來求我施舍,我這生意還做不做?”
秦淮聽話沒動,仍是直勾勾的看著老木匠,仿佛下了什么決定。
一旁的老木匠看著秦淮那凍得通紅的小臉和皸裂的嘴唇仍是不為所動,如今世道艱難,凍餓而死的不計其數(shù),若是人人只靠幾句好話便遂他的意,那凍死的可就是他一家老小了。
他轉(zhuǎn)身道:“快滾吧,再不滾我可就要喊人把你打遠(yuǎn)去了?!?/p>
不想少年嘆了一口氣,起身從懷里摸出一枚銅子,啞聲道:“譚老爺,我這有錢,能勻點不要的廢料再借根繩子嗎?小子莫不是窮途末路,自不敢勞煩老爺”。
譚師傅本來還有些不耐,只覺得面前這小子莫不是拿他開玩笑,可等他轉(zhuǎn)過身來,那少年掌心卻是躺著一枚黃澄澄的銅元。
但見這黃昏暮光下,蓬頭垢面的乞兒眼里竟然有著遠(yuǎn)不同路面上那些行尸走肉的神采,堅毅的小臉上有著難言的意味。
想了想,他放下手,側(cè)了側(cè)身,對著秦淮招了招手。
“你進來罷,廢料旁有袋子,你就能拿多少拿多少吧?!?/p>
少年迎了過去,將銅板塞進木匠手里,自去裝料。
老木匠摩挲了一會銅板上的蟠龍,踱著步往里屋走去。
“早歲便知世事艱,這該死的世道呦?!?/p>
少年細(xì)心挑選,撿得都是干燥細(xì)小的木粉,差不多裝滿后,用繩子緊了緊袋口,迎著暮光蹣跚著向城外走去。
城門口雜貨鋪,少年喝完臘八粥,便用僅剩的余錢買了幾個窩頭,一葫蘆熱水和幾件雜物。
城外七里,山神廟。少年一深一淺地推開破爛的廟門,漫天的灰塵四散而起,少年將背后的袋子一卸,落地的袋子將逼仄的山神廟又激得煙塵四起。
少年用一捧木屑點燃枯枝,生起火堆,烤了烤發(fā)冷的窩窩。就著殘火,秦淮打量著這破舊的山神廟,心里有了計較,默默做著布置。
廟外,風(fēng)雪漸起,陰云將磨盤般的明月遮的嚴(yán)嚴(yán)實實。
夜色低沉,一個斗笠客從京城恭王府潛出,往倉州方向而去,恍若未覺身后綴著的一隊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