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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鹽
陳秉正擰著眉頭道:“這女人無賴得很,膽子又大?!?/p>
鄭越想了想,又勸說道:“帶著官船一干兄弟出動,勞累整晚,都指望拿個大的。老虎不抓,抓這種烏蠅,他們心里豈不憋氣?!?/p>
陳秉正聽他說得入情入理,又看一眾軍士里不少人已經打起了哈欠,終于嘆了口氣,對著林東華揮揮手道:“你先起來?!?/p>
林鳳君跪在甲板上,腰里捆著袋子,頂得她呼吸都有些艱難,臉色也漸漸轉白,汗水從額頭流下來,跟剛才的眼淚混在一處,在臉上劃出幾道痕跡。陳秉正瞥了一眼,輕聲道:“你也起來回話?!?/p>
林鳳君看他話語松動了,心中一喜。陳秉正看見她唇邊偷偷露出一抹笑,透出一絲得意,終究氣不過,俯身撿起一個麻袋,在手里掂量著分量,幾粒白色的鹽巴就落在他手上,“你剛才說這是白面袋子。”
“是吃的白面,大人。”
“伸出手來。”
“是?!?/p>
“聽說白面能治傷止疼,不知道真不真。”
林鳳君驚愕地抬頭,陳秉正伸手一抖,一縷白花花的粉末從麻袋中傾瀉而下,準準地落在她右手掌心的傷口上。
她立時身軀一震,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林東華臉色登時變了。
疼,筋肉撕扯著的疼,像是小刀在傷口里亂攪,將血肉糊成混沌的一片。她緊咬著牙,嘴唇一陣陣發(fā)白,額頭上漸漸沁出大滴汗珠。陳秉正盯著她的眼睛,臉上的表情是波瀾不驚:“看來有些療效?!?/p>
她直視著他冷漠的臉,疼得牙齒咯咯亂響,好不容易從里面擠出幾個字:“多謝……大人?!?/p>
陳秉正再不說話,回過頭去,一陣風似的離了船,軍士們一無所獲,嘴里罵罵咧咧,林東華一路陪笑:“官差慢走?!?/p>
等官船走了一陣子,肉眼再瞧不著了,林鳳君才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爹,疼死我了?!?/p>
林東華從船夫那里劈手奪過酒壺,給女兒用酒沖了手掌,又用棉布密密地纏起來:“傻孩子,你這……”
商戶們圍過來,看著地上的麻袋長吁短嘆,“這怎么辦?”有人捶胸頓足,“二十來天都熬過來,怎么就差這么一抿子……”
領頭的商人看著那破了的麻袋,臉色陰沉著說道:“天意如此,林鏢師,咱們契約上怎么說的。路上出了岔子,貨物損毀,你們還要賠的?!?/p>
林東華鐵青著臉,垂著頭爭辯:“一路我們父女兩個盡心出力,各位也都看見了,官船……往年鏢行也有派人打點,不曉得這次是出了什么差錯。也幸虧我女兒將鹽都倒進水里了,萬一被官差抓了,都是罪名?!?/p>
“這趟生意賠了,算是天命,我們認,你們也得認。你們最講究一個信字,對吧?”
林鳳君忽然插話:“也不見得全賠。”
一行人驚訝地看向她。她撥了撥頭發(fā),伸出左手從腰里拽下來一個鼓鼓囊囊的白色布袋:“爹,那麻袋是雙層的,我腰上捆了半袋,還有一袋,藏在我的床底深處暗格里,他們沒有搜到。”
托這一袋半私鹽的福,又經過一番討價還價,總算拿到了原定鏢銀的一小半。父女倆在碼頭雇了板車,一路晃晃悠悠地向京城駛去。
林東華坐在車轅上,手里掂量著空空的錢袋,心中一陣凄涼,又看著女兒的手:“傷的不輕?!?/p>
“都怪我,手腳還不夠麻利,藏得太慢。運氣也差,正好他們踢翻了籠子,一只鳥飛了出去,不然多賺十兩銀子穩(wěn)穩(wěn)的?!绷著P君嘆氣。
“怎么還是這樣莽撞,那官差不是省油的燈,這次僥幸放了咱們一馬,已經算是運氣好了,不然……”
“咱家的運氣就沒有好過,那個地煞星真不是人?!绷著P君看著身邊的鳥籠,“爹,隨身的鏢鴿倒是沒有事,只是……給何伯父祝壽的一對錦雞,如今只剩下一只了,花錢也買不到這么好的?!?/p>
林東華看著那只灰突突的雌雞,“京城什么好東西沒有,大不了花錢再買一只漂亮的。這是咱家的壽禮,一定得幫你在何家掙個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