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包袱里尋出被泥水浸透的舊衣裳,又從布袋里抓了兩把草木灰。走出去兩步,忽然回頭冷冷地問道:“喂,有衣裳要洗嗎?”
他的確有幾件沾滿膿血的衣服,想開口又尷尬,猶豫之間,她說道:“一百文一件。”
他立時輕松許多,“林姑娘,麻煩你……給我記上帳?!?/p>
她嗯了一聲,抱著一大堆衣裳和一根木棍走到河邊,尋了個平整的地方蹲下來。石板上敲打衣服的梆梆聲忽然讓他莫名地安心。
林東華在岸邊的樹林里穿行,出來的時候手里握了一根又長又直的木棍,陳秉正好奇地盯著他瞧,本以為他要當拐杖使用,但只見他變戲法似的將洗好的衣服袖子捆扎在木棍上,再用繩子捆在車廂后頭。
林鳳君用了半個多時辰才洗完所有的衣裳。她上了車,也不好再睡,將臉別到一邊,“三件,三百文。”
“哦,好?!彼D了頓,“為什么不在客棧里洗?”
“客棧里的水有限,一早一晚各一壺,多了要被說的?!?/p>
陳秉正瞧她頭發(fā)也梳過了,衣服換了一身,只有臉上多了灰塵油汗,心里知道必有緣故?!八阅銢]洗臉?”
“祖師爺?shù)囊?guī)矩,鏢師出門走鏢,路上不能洗臉,到家了才能洗?!?/p>
他笑了,“你們的規(guī)矩也真多?!?/p>
“不信不行,照著做才能保平安?!绷著P君臉上恢復(fù)了紅潤,她叫道:“師傅,走吧?!?/p>
風一吹,騾車身后灰色白色藍色的衣裳隨風鼓蕩起來,飄飄搖搖,像是許多面奇怪的大旗。
天快黑的時候,他們到了客棧,照舊用同樣的理由找了三件下房。衣裳也差不多全干了,林鳳君將它們收起來,仔細疊好:“見到清水河不容易,都得省著點穿?!?/p>
她背著他安置在床上,“今天不用刮肉換藥。”他長長地吐了口氣。
伙計端了兩碗茶過來,笑瞇瞇地說道,“客官,送您的茶。”
陳秉正覺得伙計的笑別有深意,他不敢說話,低頭喝了一口,入口苦澀,略帶茶意。
伙計沖著他笑道:“客官,咱們店里有姑娘會唱各種時興的曲子,客官要不要?”
他倆四目相對,陳秉正搖頭道:“不用了。”
伙計仍不死心,纏著陳秉正絮絮叨叨了一陣子才走。
他木然地躺下去,疼痛像水波一樣席卷上來。天黑了,林鳳君坐在凳子上調(diào)著呼吸。他聽外面的風吹著窗戶,忽然又覺得哪里不對,昨天晚上的聲音……難道真是自己發(fā)了熱,腦子糊涂了?李大夫說的話他也隱約記得些,若是高熱,命不久矣。
一陣甜絲絲黏膩膩的聲音從墻那邊穿過來,“興來時。正遇我乖親過。心中喜。來得巧。這等著意哥。恨不得摟抱你在懷中坐……”
隨即便是一陣調(diào)笑,林鳳君聽她唱得露骨,臉都紅了,只是不言語。陳秉正卻忽然沖她招一招手,“林姑娘?!?/p>
“什么事?”
“叫她過來伺候?!?/p>
她有些茫然,“誰?”
“那個唱曲子的姑娘?!?/p>
她愕然道:“她還在唱著呢,有客人。”
“我加錢就是?!彼軋猿郑敖裉斓膸み€沒記,少不了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