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是誰?
若是連自己都不能相信……
聞癸被這個想法驚得全身冰涼,這時,一只手覆上了他的頭頂。
“別多想?!?/p>
聞癸只感覺全身上下唯一的熱源就來自于頭頂?shù)氖?,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攀住那條胳膊,想要攫取更多的熱量。
“我也不記得。”聞庚緩緩道,“這座城里的人,都沒有過去?!?/p>
在聞庚的記憶中,他無父無母,孑然一身,后來城外疫病橫行,十室九空,他見著坪臨城的告示,這才報名進了坊內(nèi)。
他已在黃坊勞作了兩年。
正是這個兩年讓他心存疑惑。
因為他發(fā)現(xiàn)他對坊間之事知之甚少。
這并不像他的行事作風。
他因此起了疑心,然后他發(fā)現(xiàn)這里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有過去,而他們對此視而不見。
聞庚在坊內(nèi),從未聽到過有人討論自己的家人和籍貫,而當他刻意問起時,大多數(shù)人都會說忘了,只有一次,被提問的人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像是卡殼了一般,片刻后才恢復(fù)正常,如同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般繼續(xù)前一個話題。
“我們被下了藥?”聞癸問道,他皺著眉,“可是讓坊內(nèi)的所有人失去記憶,還對怪異之處視而不見,這樣的藥真的存在嗎?”
“不僅是失去記憶,我們還有可能被偽造了記憶,這不像是藥物可以做到的?!?/p>
兩人俱是沉默。
不過片刻之后,聞癸就指著聞庚刻畫完整的云道:“輕云之意,取之于薄。”
意思就是聞庚鏤刻的這朵云太厚了,無法滿足“輕云蔽月”的要求。
聞庚手一頓,將木屑抖去,嗤笑一聲:“狗崽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p>
聞癸垂著眼睛:“得好好完成這幅畫才行,也許見到了城主,事情會有轉(zhuǎn)機?!?/p>
聞庚也是這樣想的。
作為坪臨城的統(tǒng)治者,城主的記憶是否也被篡改過?或者說,篡改他們記憶的人也許就是城主呢?
——
是夜。
華燈齊上,管弦聲動。
水靖園內(nèi),南邊最高的樹梢都被掛滿了星兒點大的燈,蝴蝶形狀的皮影懸在燈前,隨著樹枝搖晃,投下一只只蹁躚的蝶影。
隔著院墻,聞癸都能想象其中動人的場景。
然而這里的光線似乎都知道哪里該去,哪里不該去。
那片蝶影只在院墻外駐足一瞬,便被侍女拽著樹枝撥弄了回去,投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期待獲得城主的青睞。
聞癸行色匆匆,他頂著風彎著腰貼著墻根走,終于在墻角處看到了幾個分開坐著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