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橫湘竹,簾卷蝦須,冉冉香風伴著絲竹聲聲,吹起床邊的綠紗。
松月軒在京城東,雖不是城中最負盛名者,卻因環(huán)境清幽,許多名流雅士皆愛在此飲宴。
此刻,靖王世子蘇沂便坐在松月軒二樓雅間臨窗處。
“哎喲,不巧,我來遲了。
”張九笑掀了珍珠簾子進來。
蘇沂笑睇了他一眼:“就我們三個人,你拿什么喬呢?”松月軒有侍膳的小廝丫鬟,但蘇沂慮及待會兒要談的事,事先便叫他們都出去了,只留自己和阿茗等張九。
待阿茗開始布菜,張九先與蘇沂談起前幾日他和秦曉霜會面時的情形。
蘇沂聽罷,凝神道:“看來他想拉攏我,為太子效力。
”“他對太子一向盡心,”張九笑道,聽不出是微嘲還是嘆惋,“他能不盡心嗎?從小就是太子伴讀,進了翰林院又轉進詹事府,侍讀太子左右,太子出事時他父親還上疏為太子申辯。
他就是滿世界說自己不是太子黨,別人也不信呀。
”蘇沂不置可否:“他若想與太子撇清干系,有的是機會,用不著如此奔走。
”“不管怎么說,他要是想幫太子,可真得加把勁兒咯。
”張九聲音漸小,“梅貴妃盛寵優(yōu)渥,又有了身孕,更不要說她的二皇子也年歲漸長,陛下若真動了易儲的心思,他秦曉霜能落著好?”蘇沂的聲音如張九一般壓低,目光卻漸漸凝重:“陛下易儲與否,從來就與這無關。
”“但總歸是給了陛下另一個選擇。
”……此刻,韓景妍就跪在“另一個選擇”——二皇子榻邊。
當她還沒來得及從給靖王寫錯脈案的悲痛中走出來——這次的悲痛程度堪比她大三第一次考臨床技能操作,那次她在監(jiān)考的一眾外科大佬面前考消毒鋪巾,在消毒和鋪手術小單后,成功忘記穿手術衣、戴無菌手套就開始鋪手術中單、鋪手術大單,酣暢淋漓地上演了“有菌操作”——她就被召到了梅貴妃所住的關雎宮。
韓景妍和劉緯向珠簾后的梅貴妃行完禮,又跨過屋內焚蒼術的炭盆,向榻上抽抽搭搭哭著的二皇子行禮。
劉緯先上前診脈,沒想到手剛一搭上二皇子的手腕,他便抽噎得更厲害,一旁的乳母忙過來哄著。
劉緯再試,二皇子依舊一碰便哭得厲害。
不待梅貴妃眉心生起怒意,劉緯忙叩首道:“微臣無能,驚擾了小殿下,不知可否傳伺候殿下的宮女嬤嬤們一問?”幾個宮女在一旁跪了,說起午后牽著二皇子在菊香苑玩耍,豈料二皇子想追蝴蝶玩兒,忽一下甩脫了伺候宮人的手追出去摔了一跤。
“荒唐!”梅貴妃嗔道,“只有你們伺候不周的不是,豈有殿下的不是,還敢推脫!”宮女下得噤聲,韓景妍也躊躇不已:聽起來,這小孩子不會骨折了吧?雖說二皇子看起來不過七八歲,骨折也大多是青枝骨折,但如果真有橈、尺、舟、指等骨頭的不穩(wěn)定性骨折、甚至斷端傷到血管神經(jīng)就麻煩了;更何況她還不知道這里的醫(yī)生如何固定復位、不知道劉緯帶的工具盒里有沒有她趁手的工具,要是暴露了自己根本不了解這里的醫(yī)療手段,該怎么辦,總不能說舉薦自己進太醫(yī)院的人是瞎了眼吧?還沒來得及想好對策,就已經(jīng)該她診脈了,她也只有硬著頭皮跪到二皇子榻邊的錦褥上。
和劉緯一樣,她的手剛搭上去,哪怕已經(jīng)是極輕,二皇子也疼得直喚。
她忙縮了手,認真查看剛剛碰到的手腕以及他的手指,卻并沒有看見任何畸形,只是手掌內側有些擦傷。
她向梅貴妃請求讓照顧二皇子的嬤嬤把二皇子袖子輕挽上去些。
還好二皇子袖子寬大,因此挽上去時他也沒覺得十分疼痛。
袖子下的手臂白而纖瘦,甚至可以說有些太瘦了,不像皇親貴胄,但也看不出任何骨折后的畸形、紅腫,關節(jié)處也正常。
不像骨折。
等等,不會是?韓景妍又向梅貴妃請求可否讓乳母抱著二皇子,她為二皇子試行診治。
梅貴妃思忖片刻,讓太監(jiān)搬了屏風過來,又放下榻邊的帷幔,叫劉緯坐在屏風后看著韓景妍診治,自己則也在榻后盯著韓景妍。
她既擔心孩子出事,又不忘宮中最重男女大防、皇帝更是忌諱妃嬪與外男接觸,若被他知道難免禍事臨頭,自然既要男太醫(yī)與自己隔開,又讓他看著韓景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