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山（第4頁）

裴知寒沒有憤怒，甚至沒有悲傷。

他只是覺得，眼前的父皇，這個坐擁萬里江山，生殺予奪的男人，在這一刻，竟顯得如此的可憐。

可憐，又可悲。

“為什么？”裴知寒壓抑著不解的情緒。

順天帝伸出那只布滿了老人斑的手，輕輕撫摸著輿圖上北疆那片廣袤的土地。

他的指尖，從雁門關(guān)，一路劃過，最終，停在了靖國公所在的那座孤城之上。

“因為，他姓蘇。”

“因為他叫蘇茂?！?/p>

“因為他執(zhí)掌著北疆三十萬百姓，三萬鐵騎，那些人……只知有靖國公，不知有朕這個天子的。”

天子的聲音里，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憊。

那是屬于帝王的，最隱秘也最真實的恐懼。

“朕和蘇茂一同長大，當(dāng)然知道他蘇茂忠心，那條老狗，這輩子都不會反?？伤膬鹤幽?？他的孫子呢？”

“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酣睡?！?/p>

“這個道理，朕在你這個年紀(jì)，就已經(jīng)刻在了骨頭里?！?/p>

他轉(zhuǎn)過頭，那雙渾濁的眼，死死盯著裴知寒：“知寒，你記住。做皇帝，首先要學(xué)會的，不是施恩，而是無情。對臣子無情，對敵人無情，甚至，要對你自己無情?！?/p>

“蘇家這根刺，扎在朕的心里，已經(jīng)二十年了。朕忍了二十年，等的，就是今天?！?/p>

“至于他蘇家是不是冤枉的，重要嗎？不重要?！?/p>

“朕需要的，只是一個理由。一個能讓天下人都相信，朕殺他蘇家滿門，是天經(jīng)地義的理由。嚴(yán)海寧遞上來的這個理由，很好?！?/p>

“朕，很滿意?！?/p>

他說完了。

將一個帝王最冷酷，最無情，也最真實的一面，赤裸裸地，展現(xiàn)在了自己兒子的面前。

他以為，自己的兒子會懂。會像年輕時的自己一樣，在短暫的掙扎后，選擇那條最正確也最孤獨的帝王之路。

可他錯了。

裴知寒看著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認(rèn)識的陌生人。

心中最后一點溫情，在那句“重要嗎”里，徹底碎裂，化作了漫天冰屑。

“父皇?！?/p>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決絕的重量。

“您錯了。”

“錯得離譜?！?/p>

他上前一步，那股屬于年輕儲君的，鋒芒畢露的氣勢，第一次，與天子之威，正面相抗。

“帝王之術(shù)，在制衡，更在人心。您能為莫須有之罪，屠戮忠良滿門。他日，這天下將士，誰還敢為您賣命？這滿朝文武，誰還敢為您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