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時衣滿意地掂量了一番手中碎銀,嘿嘿一樂:“沈大小姐放心,我這人嘴嚴的很,咱倆人財兩清,你偷藏?zé)挾緺t的事兒我肯定不會往外說?!?/p>
“你怎么認得那爐子是煉毒用的?”
沈小姐一愣,她摸不清楚柳時衣,陰陽火鳳爐必然是江湖人才知道的東西,但這柳時衣若是懂點功夫,也不至于來找她要三兩六文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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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時衣眨眨眼:“我家有人用過?!?/p>
現(xiàn)在錢拿到了手,柳時衣自然是得先脫身。她并不在意沈小姐的打探,轉(zhuǎn)身揮揮手,推開大小姐閨房的窗戶,四下探了一番,多虧了剛剛沈小姐的話,廂房這邊是安安靜靜,連下人都沒有。
柳時衣正準備翻窗離開,沈小姐看著她的背影,卻忍不住發(fā)問:“你不問我為什么要煉毒?”
柳時衣笑笑,蹲在窗臺轉(zhuǎn)頭看她:“在這深宅大院過日子的,多少都有得有點不正常的地方。你是菩薩還是害人的羅剎,跟我沒一毛錢關(guān)系。沈小姐放心,我這一走咱們再無瓜葛,我絕不多管閑事?!?/p>
柳時衣最后跟沈小姐擺擺手,直接跳出窗子,消失在黑暗中。
沈小姐盯著窗口看了半晌,最后是一陣北風(fēng)吹過,才讓她回過神來。
她也沒管窗戶冷風(fēng)往屋里灌,只是轉(zhuǎn)身看著鏡子,鏡中的少女身著薄裙,面色被吹得甚至有些透明。
上次回流水村的時候,還是她娘還活著的時候。那時候沈小姐還是個半大丫頭,她娘握著她的手,一筆一畫地教她寫名字。
“‘溯’很好寫的,娘教你。這三點水表意,像涓涓細流;‘朔’則表聲,每月首日為朔,而末日為晦,所以‘溯’就是由下游向上游前進,逆著水流而上的意思?!?/p>
也是在那一年,沈小姐知道了自己的名字怎么寫、是什么意思——沈溯,便是在順勢中逆勢而為。
那一年,沈溯還不是人人交口稱贊的世家嫡女,也會因為不想讀書躲進娘親被窩里偷懶撒嬌。娘會摸著她細軟的頭發(fā),讓那尚書沈書問別逼孩子太緊了:“能當(dāng)小孩的時間就那幾年?!?/p>
后來娘生了病,盛京城里的名醫(yī)看了個遍,也只能勉強續(xù)命。她開始自學(xué)醫(yī)術(shù),因為天資聰穎,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能去流民堆里布藥施粥。但也因為醫(yī)術(shù)易精,所以她逐漸看明白了娘的病不在身,而在心。尚書府困住了她,把她活活捆死。
娘死在一個冬日的傍晚,那日同樣是北風(fēng)呼嘯,沈書問還在外面和那些世家摯交賞梅作詩,沈溯在娘的床邊圍了好幾個火盆,想讓一直冒虛汗的女人能暖和點。
娘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手心冰涼:“溯兒,娘把你生在這個家里,是娘對不起你?!?/p>
沈溯咬緊下唇,憋了半晌,才硬拉出一抹笑容:“我有娘就是最大的福氣,您別瞎想?!?/p>
娘嘆了口氣:“溯兒不要做懂事的孩子,要做開心的孩子。你要、你要流入江河湖海,不要被困在他們鑿好的河道里……”
說罷,娘開始劇烈地咳嗽,沈溯手足無措,上去緊緊握著娘的手,另一只小手放在她背后輕輕拍著,像是小時候娘哄她睡覺時做的那樣。
但這一次,娘沒能再緩過來,她冷冰冰的手癱軟下去,再也捂不熱握不緊。
小沈溯呆坐了片刻,反應(yīng)過來之后,第一時間跳下床去把屋里的窗戶全部推開。那時候沈書問已經(jīng)納了姨娘,娘的宅院門口總是有人守著,那姨娘號稱要好好盯著姐姐生怕她出事,但沈溯知道,那個女人等的就是哪日娘發(fā)病急著找人去尋大夫,然后派她手下的人去“找大夫”。
所以小沈溯不想讓娘走大門,她不想讓娘最后還要看到姨娘手下的嘴臉。她打開窗戶,想讓娘趕緊離開這房間、這宅子,離開這個困了她一生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