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頁）

柳時衣會錯了意，以為她是指賣了自己替柳山還債，小臉更是皺成一團：“我命數(shù)不好，是天煞孤星，你拿我賣不出價的?！?/p>

女人一愣，嗤笑：“誰說你是天煞孤星？”

“我娘生我的時候就死了，我爹前不久就為了給我出門過生辰也死了，這還用人說嗎？”柳時衣用小大人的語氣說話，似乎對這樣的名聲毫不在意。

“放屁，你爹娘死了是他們命不好，關(guān)你個毛蛋丫頭屁事。誰再敢亂嚼舌根你告訴我，老娘把他們舌頭拔了給他們看看什么叫真的天煞?！?/p>

女人話語之間盡顯兇色，柳時衣卻才聽出來，這人好像并不想賣自己，而是……在替自己說話？

柳時衣覺得奇怪，到底也只是個小孩，忍不住問女人：“你是誰？為什么要來找我？”

女人又盯著柳時衣的臉，仔細(xì)端詳片刻，長嘆一口氣：“我跟你那短命鬼的爹有點交情，你以后就跟著我過?！?/p>

柳時衣這下徹底呆住，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說話都有點磕巴：“……我、我什么都不會，而且命不好，你還是離我遠(yuǎn)一點，對，對，你得離我遠(yuǎn)一點。”

柳時衣像是說服了自己，語調(diào)又變回了小大人：“你真得離我遠(yuǎn)一點，不然當(dāng)心我把你也克死?！?/p>

女人笑了兩聲，從上往下看著柳時衣：“老娘命硬的很，就你這毛丫頭片子，可沒本事克到我。并且——”

女人揚手彈了柳時衣腦門一下子：“以后再敢說自己是天煞孤星，仔細(xì)我把你舌頭也給拔了?！?/p>

女人轉(zhuǎn)身打量了一下茅草屋，一臉嫌棄：“以后不許住這個豬窩了，先跟我去住客棧，過兩日我盤了鋪子，再搬過去?！?/p>

她看柳時衣還想張嘴說什么，又是抬手佯裝要打，威脅柳時衣閉嘴：“再胡扯八扯我打爛你的嘴，讓你干嘛你就干嘛，我現(xiàn)在火兒大的很，你爹死了我正愁找不到人發(fā)脾氣呢?！?/p>

柳時衣小小個頭，卻很懂得審時度勢，本想乖乖閉嘴，但又覺得這么大的事，總歸是得再說點什么，憋了半天，干脆沖女人伸出手。

“……我叫柳時衣，你、你叫什么？”

女人噗嗤一笑，被柳時衣逗樂，拍了她手心一下：“幸會。我叫煙裊，你以后就喊我、喊我小娘吧。”

那個黃昏，柳絮大得像是四月飛雪，但天氣也暖和了起來。煙裊一襲紅衣，成了印在柳時衣眸子上最亮眼的一抹光。

再之后，煙裊就在流水村定居下來，她開了家叫百花樓的酒樓，憑著自己的姿色很快在村里站穩(wěn)了腳跟。流水村本就是個百無禁忌的地方，那個年頭大家更是笑貧不笑娼，沒人議論煙裊做皮肉買賣，但柳時衣看著她為了養(yǎng)活自己，被一個個油頭粉面的男人揩油，心里總不是個滋味。她想讓煙裊過上不同的生活，煙裊對她也同理，總覺得她天天要飯不像話，就算在喚春閣做個記賬的也好。

煙裊本來就不是賢妻良母的好性子，柳時衣那時候也正是冒火上頭的年紀(jì)，倆人總是吵架，吵著吵著柳時衣就從喚春閣搬了出去，回自己長大的破茅草屋住了。也是那個時候，柳時衣?lián)炝藘蓧K好木料子，給柳山和自己那個不知名字的親娘立了牌位。雖然柳山常說活人少惦記死人，但柳時衣還是認(rèn)為得讓他在下面多關(guān)照一下煙裊和自己，也不能讓他在地下太清閑。

煙裊那陣子氣的要命，嚷嚷著柳時衣出去就別再回來，餓死在外面自己都不會多看她一眼。但又忍不住讓樓里的小廝丫頭輪流去坊市盯著柳時衣，有時候看她討飯的“收成”不好，還得裝模作樣去扔兩文錢。而柳時衣一向?qū)ψ约旱拿暫敛辉谝?，更不喜歡跟人起沖突，卻會為了別人一句對煙裊的調(diào)侃，二話不說擼起袖子上去抽人家大嘴巴子。

女人和女孩就這樣吵吵嚷嚷，互相看不順眼地過了這么多年，卻也是彼此唯一的親人。

柳時衣胸?zé)o大志，如果真的硬要她找出個對未來的愿景，她只能想到煙裊，她希望煙裊健康平安，擁有很長很好的一生。雖然永遠(yuǎn)不可能說出口，但她覺得自己和煙裊一定能活到老太婆和小老太婆的年紀(jì)，等到煙裊耳背聽不清話的時候，她一定要跟煙裊說一聲。

謝謝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