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害人（第1頁）

害人

陸嘉衍搖了搖頭，心中暗嘆。前世常聽人說，一旦染上煙癮，這人便算是廢了。如今親眼所見，果真如此。一時間，喆鐔那煙鬼模樣佝僂在巷口的形象，突然浮現(xiàn)在眼前，恐怕過不了今天，那幾塊大洋就會花得干干凈凈。

好不容易今天學(xué)校休息一天，還是別想這些煩心事了。他決定去把事情都辦了，于是來到琉璃廠，徑直去了福寶齋。

福寶齋門前的銅鈴叮當(dāng)一響，富貴正踮腳打掃博古架上的瓷器。轉(zhuǎn)頭瞧見他，忙不迭甩了雞毛撣子，趕緊迎上前，招呼他坐下。沏好了龍井，富貴才進(jìn)后院叫來了王掌柜。門簾一挑，王掌柜手里拿著個盒子走了進(jìn)來，笑著說道：“公子，今兒來得巧了，正巧這幾天買賣不錯?！?/p>

王掌柜坐下后，開口道：“扳指已經(jīng)出手了，鼻煙壺也賣了個好價錢。銀票我已經(jīng)備好了，這個是昨日來了兩個‘包袱齋’的，送來讓我過目的。本來那些東西我看不上眼，但巧了不是？您不是讀書人，喜歡淘換筆墨紙硯嗎？這方硯臺雖不是名家雕刻，料子卻不錯，湊合著能用，您收著吧。”

說罷，王掌柜把錦盒一推，順便從袖籠里抽出兩張銀票遞了過來。陸嘉衍接過銀票，打開錦盒看了看，心中頗為滿意。這方端硯素雅大氣，端硯烏黑的石面上，葡萄藤紋路竟泛著淡淡的鴝鵒眼。旁邊還有榮寶齋的松煙墨，正是他所需要的東西。

陸嘉衍謝過王掌柜后，告訴他過幾天還有一批東西要送來，讓他留意市場需求。王掌柜點(diǎn)頭應(yīng)下，留下新家地址，陸嘉衍便起身告辭，心中盤算著接下來的安排。

害人

“下店”，就是租不起房子的苦力們睡的大通鋪。漏風(fēng)的棚屋里。通鋪草席上跳蚤成團(tuán)，汗酸氣裹著霉味往人鼻子里鉆。

這些都是真正揭不開鍋的窮人，吃喝講究不講究，只要能吃飽就好?！半s澄”油水多，是苦力的最佳選擇。

因為此時飯莊子太多，南城也有不少這樣的攤子。喆鐔就在這樣的攤子上，啃著餿了的死面餅，吃著“雜澄”。

陸嘉衍嘆了口氣，走進(jìn)一家晉南人開的小館子，點(diǎn)了十五個羊肉大蔥豬肉餃子，一碟汆燙好的羊肉片，還要了二兩酒。吃飽喝足后，他心滿意足地離開，所花費(fèi)的還不到兩個銀毫。

本以為那五六塊大洋足夠這煙鬼吃上半個月，卻不到兩天就被揮霍一空，陸嘉衍不禁搖頭苦笑。

吃飽喝足后，陸嘉衍踩著碎石小路往家走。胡同里剛掌起幾盞燈籠，借著月光和昏暗的燭火前進(jìn)。忽然后腦勺一陣鈍痛，眼前金星亂迸，整個人撲在濕冷的磚地上。

耳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腰間錢袋被扯得生疼，只來得及瞥見一角灰布衣角，正是喆鐔常穿的那件破夾襖！

他撐起身子啐了口唾沫，指尖在發(fā)間摸索，所幸只是腫起個包。陸嘉衍捂著腦袋，抬頭一看，那逃跑的身影不正是喆鐔嗎？這家伙竟然真的下得去手！陸嘉衍心中一陣寒意，慶幸自己沒有幫他。他摸了摸頭上，發(fā)現(xiàn)沒有出血，便起身回家睡覺了。

次日晨起，郎中把過脈說無大礙，倒是在警察署耗了大半日。巡警叼著煙卷，蘸著墨汁在泛黃的卷宗上涂畫：“七八塊現(xiàn)洋？夠立案了?！?/p>

說著斜眼瞥他袖口露出的銀票邊角，“您這身打扮，倒是不缺錢的主，何必………“

話音未落，外頭突然鬧哄哄闖進(jìn)個灰頭土臉的巡警：“人找著了！南城煙館后巷，草席裹著，身子都僵了！“

原來喆鐔搶了錢后，立刻大吃大喝了一頓，點(diǎn)了燒鴨子、醬肘子，還喝了一壇紹興酒，吃得醉醺醺的。入夜摸進(jìn)煙館時，跑堂的收了三塊大洋，還當(dāng)他家里典當(dāng)了什么物件，殷勤遞上煙槍。

誰料三更梆子剛響，人就蜷成蝦米斷了氣，嘴角還凝著絲癡笑。俗話說“煙膏子就酒，一時三刻就走?！眴寸嗊@是自尋死路，煙館掌柜罵咧咧扯了張破席，像扔死狗般把他丟在臭水溝旁。

陸嘉衍還在感慨時，牛大壯趕來了，哭得稀里嘩啦。這真是個忠仆，可惜跟錯了人。

牛大壯哭了一陣后，陸嘉衍忽聽得“噗通“一聲。牛大壯跪在臺階前，額頭磕得青石“咚咚“響，眼淚鼻涕糊了滿臉：“陸少爺發(fā)發(fā)慈悲！“

這莽漢哭起來竟像受傷的野獸低嚎，“看在和少爺相識一場的份上，您給口薄棺，讓少爺入土為安，小的這條賤命今后就是您的！“他粗糲的手掌拍得胸膛砰砰響，“往后您讓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您讓我抵命都成?！?/p>

陸嘉衍看著牛大壯，心中五味雜陳。他嘆了口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起來吧，我會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