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太傅卻是哭笑不得,他萬萬沒料到,平日里管教自己甚嚴(yán)的愛徒居然還有如此不羈的一面,而且是在這大殿之上。再看他對待小太子的態(tài)度,似是有意親近,太傅不禁暗忖,莫不是鴻兒他……真心想進(jìn)這東宮?
此時荊鴻已唱到最后一闕,他聲音清澈蒼然,身姿挺拔,一唱一頓,架勢煞是好看,然而又忘了詞:“誰言丈夫無意氣……誰言丈夫無意氣……”
太子拍腿取笑他:“你這人,怎地這么笨?這幾句詞都記不住嗎?”
荊鴻也不著惱,淡淡笑著,翻手將那樹枝平舉在額前,垂首唱出最后一句:“誰言丈夫無意氣,雛鳳初鳴會有時?!?/p>
殿上眾人俱是一怔。
在荊鴻唱出這最后一句時,忽然從他袖口中飛出一只五彩斑斕的鳥兒,停歇在他手中的杏花枝上,那鳥兒啞著嗓子學(xué)舌:“雛鳳初鳴會有時。雛鳳初鳴會有時。”
這句話,太子聽懂了。
他知道自己頭腦不太靈光,他也知道,自己坐上這個太子的位子,有多少人不服,又有多少人等著看他的笑話。
就連他自己也常常想,父皇六個兒子,為什么偏偏選了他?
自登上太子之位,幾乎每晚他都會被噩夢驚醒。他夢見自己被兄弟殺害,被權(quán)臣逼宮,那揮之不去的不安和恐懼,終日籠罩著他。
但此刻有這樣一個人告訴他:雛鳳初鳴會有時。
這個人,大概是除了死去的母后以外,唯一對他有所期待的人吧。
夏淵收斂起玩鬧姿態(tài),仰頭看著他道:“這是我昨日才得到的會說話的鳥兒,它怎么會在你的袖子里?你會變戲法嗎?”
荊鴻搖頭,將樹枝連同鳥兒一并獻(xiàn)給他:“戲法,草民略知一二。說到底,還是這鳥兒有靈性,懂得擇木而棲。”
夏淵逗了逗鳥,哼唱起了方才那首歌――
十載別離鳳凰兒,白玉手板落盤螭。
莫道從來蔭數(shù)國,直用東南一小枝。
他日公子出南皮,駿馬翩翩西北馳。
誰言丈夫無意氣,雛鳳初鳴會有時?!咀ⅰ?/p>
這一段,夏淵竟大半都記住了,他對面前這人端起架子,卻眉眼含笑:“你這人,笨是笨了點,卻有意思得緊?!?/p>
“承蒙殿下夸獎?!?/p>
“你叫什么?”
“回殿下,草民荊鴻。”
后世對這君臣二人的初識,有諸多猜想,這場太子輔學(xué)的選拔考試,被人們傳頌得神乎其神,有說太子“大智若愚”,有說荊鴻“袖里乾坤”,就連那只名叫“狗腿子”的鸚鵡也被傳成了鳳凰靈鳥。
其實一切都再簡單不過。
在夏淵看來,荊鴻是那五人中唯一一個不賣弄自己的文采,只一心引導(dǎo)他、相信他、為他著想的人。而對荊鴻來說,夏淵是他此生唯一未能償還的債,他無法逃脫,也甘愿領(lǐng)受。
【注】:南北朝
庾信《楊柳歌》改編。